文武搭配,幹活不累。
在尉遲敬德後,來看演義中沒有戲份,但唐初肯定是個要角的高士廉。
以現在對唐朝的認知,應該挖不出東西來。不過功課累積下去,自然會有一天得到收穫。很巧的是,高士廉的父親,也叫敬德,是為高敬德。
事實上,兩漢的人啊,並不會用「敬德」這種表字。你怎麼也不會想到,這可能是「鮮卑」人的標誌。
嗯?鮮卑尉遲部沒錯,高家可是渤海蓚人,怎麼又胡了?從北魏讀過來就知道,賀六渾高歡就是渤海蓚人。高士廉的祖譜,就更明顯了。
「曾祖飛雀,後魏贈太尉。祖岳,北齊侍中、左僕射、太尉、清河王。」
北齊清河王。沒錯,高士廉跟高歡同出一脈,是北魏高湖的子孫。在《魏書》上,高士廉的曾祖父高飛雀,本名為高翻,這邊高家譜寫得很亂,一般判斷為高歡叔父。
我印象很深是《魏書官氏志》的段落:「每於制定官號,多不依周漢舊名,或取諸身,或取諸物,或以民事,皆擬遠古云鳥之義。諸曹走使謂之鳧鴨,取飛之迅疾;以伺察者為候官,謂之白鷺,取其延頸遠望。」
你知道漢人是這樣,張飛字益德,但不會字水鳥。可是鮮卑人就會。
同樣普遍的解讀上,認為高湖的第三子高謐因為「坐法徙居懷朔鎮」(北齊書),所以兒孫開始鮮卑化。我是覺得唬爛(忍不住耶),畢竟高湖的長子高真,他的孩子一樣有「小胡」、「䐗兒」這種名字。而高謐的哥哥也被記錄為「各拔」,其子名「猛虎」。
其實要合理解釋也不難,畢竟高氏原本就是「鮮卑慕容後燕」的臣子,只不過高歡的子孫明顯想要切割這一塊。
順便講完一件事,我其實覺得北魏以降的表字,跟過去兩漢顯得不太一樣。因為很多人有胡漢混合的血統,所以看起來更像「漢名與胡字」。
好像你取English Name一樣。
而以字行就很有:「叫我艾利(Alex)」的感覺。
只是北齊這種外語感、音譯味還很重,北周就力圖消滅。所以到了隋唐,就變成「叫我衛君」的方式。
可惜高士廉的阿公沒有記這個,不然光他們家就可以看出變遷。
我抓一個同樣高家子孫看。
後燕生:高翻,字飛雀。
北魏生:高徽。字榮顯,小字苟兒。
北齊生:高勵,字敬德。
高士廉的本名是儉,你看他就已經漢化完全,名字對在一起了。
好,玩到這邊繼續。
高勵本身是「北齊樂安王、尚書左僕射、隋洮州刺史」,就可以知道也是被楊堅善待的北齊投降份子。所以高士廉也算是沒垮台的世族,從小就有器量有格局,也有讀一點書。光看名字還以為他大學者咧,其實只是「頗涉文史」。
不過正所謂富貴要人幫,高士廉有兩個忘年之交,分別是隋司隸大夫薛道衡跟起居舍人崔祖浚。
上面說了,高家其實外族色彩一直很重,但他們跟清河崔氏的感情很好。甚至高飛雀那一輩,就有一個高允進入朝堂,大大影響了北魏的政局。
薛道衡則是李世民文學府十八學士中,薛收的父親。本身在隋時也是非常重要的文官,不過除非要像三國那樣破解隋書,現在去讀也沒甚麼意思的。
值得一提的是,隋煬帝賜死了薛道衡。算是一種「類坑儒」的情況。
不談天下大勢,在這邊其實就表現出,高士廉的官途在隋煬帝面前是行不通的。
另方面,高士廉的父親高勵隋時出鎮西羌,但一度失利,更遭控告「受羌饋遺」,免官。這種種情況,都造成了高士廉人雖有名,官位不高的情況。
「由是公卿藉甚。大業中,為治禮郎。」
唯一值得慶幸的,大概就是高勵把女兒嫁給了隋右驍衛將軍長孫晟。長孫家可是北魏開國以來的大部落,直到隋時亦是無與倫比。
問題在於,這個高士廉的妹妹,應該只是長孫晟的小老婆。她的兒子長孫無忌,本身是長孫晟最小的兒子。長孫晟自己都已經是長孫家老三,大業五年過世時甚至沒有爵位……高小妹跟她的一對兒女:長孫無忌跟長孫皇后,當時看起來根本是被踢出長孫家的。
但高士廉還是接收了這三個賠錢貨,說服妹妹把小女孩兒銷進了李淵家裡。
當時絕對不可能計算得到李淵父子會當上皇帝啦,應該說高士廉跟李淵差不多,都是宮中但沒有很重要的職務。李淵、長孫晟、高士廉三家也都是隋朝以前的大貴世家,然後彼此都是大家族的邊角料。能夠抱成一團,都算是不錯啦。
可惜高士廉的霉運還沒到頭:楊廣三征高麗時,兵部尚書斛斯政叛逃了。隋煬帝一個大怒,自然要懲處個幾下。不要說什麼誅幾族,跟斛斯政交往過的都要入罪。
高士廉就這樣掃到颱風尾,被貶為了「朱鳶」主簿。地屬交州,在今天越南紅河三角洲那邊,真一個天涯海角。高士廉心想攜家帶眷是不成了,就把自己的大房子賣了,把錢分給老婆跟妹妹,要老婆好好照顧媽媽。
《唐書》說高士廉「事父母以孝聞」,這時候他爸都死十幾年啦,後面也只有講到媽媽而已。
總之,高士廉自己就輕裝簡行南下,倒是一路無礙。不過抵達後不久,楊玄感之亂就爆發了,天下從此大亂,與北方的通訊,變得困難起來。
有一天,高士廉夢見了母親,隔天就有人捎來消息。人們都認為是他的孝心感動了上天。
這個意思是,高士廉因為某種原因,開始獲得交州越南人的尊重。
不久,欽州(廣西)的叛軍首領寧長真通知交趾,即將率軍來攻打他們。
交趾太守丘和感到十分害怕,打算開城投降。高士廉連忙出來勸說,表示廣西至此其師已老,城內的士兵絕對足以對抗,不需投降。
丘和本就怕事,就跟高士廉說,那你來當行軍司馬,一切由你負責。
高士廉領命,勘查地形,安排了水陸包夾,大破寧長真的部隊,並收降餘眾。確實是個將軍人才。
之後,山東之勢大定,李靖與李孝恭收復荊州,李淵的使者就來到了交趾。高士廉自然是勸丘和「回歸祖國」。
回返之後,高士廉就被派任到李世民下屬,但不是天策府或文學府那邊,而是雍州的佐事官。也正因如此,在六四玄武門事變當中,高士廉得以為李世民組織一股編制外的有生力量。
「六月四日,士廉率吏卒釋系囚,授以兵甲,馳至芳林門,備與太宗合勢。」
長安北面有滿多座門,玄武門是通往皇宮的,另有北三門與長安西市相通。其中芳林門就是最靠近玄武門的一個。基本上高士廉應該是「從城內接應支援玄武門」的部隊。
事成後,李世民為太子,唐書做入春宮或升春宮,春即為東。
抱歉了,這些字詞未必重要,但唐書的遣詞用字,與兩漢魏晉其實有很大區別,所以有意識到的情況下我會盡量看細一點。
太子李世民定了四大輔佐,太子左庶子以杜如晦與長孫無忌擔任;太子右庶子則是房玄齡與高士廉。
東宮第一等是所謂的「太子三師」,因為官名前面都會加太子所以下面我省略先。
太子三師是太師、太傅、太保。次一等則是太子四友,稱為賓客。後來改由宰相兼任。那你就可以明白,雖然這七個是東宮官員,但「師友」是管太子的,不是太子管的。
太子東官的大總管,則是詹事。魏徵在李建成手下時,是「詹事府主簿」。
制度寫得這麼詳就趁機來一下,從這裡可以看出唐朝的基本機制是這樣:一個機關,有一個高階主管,跟與他平行的副主管數人,互相制衡。實際上辦事的,則是這個主管直屬的中階主管。一層一層疊起來。
太子跟師友就是最高階,詹事與少詹事同庶子是中階,詹事主簿則是低階主管。以魏徵當時為例,官品雖然不高,但實際上太子東宮大小事務,都是由他經手的。
說回來庶子,庶子就是詹事的「師友」,分別掌左右春坊。
左春坊是「起居」,管太子讀什麼吃什麼看什麼醫生怎麼安排侍衛出入等等。
右春坊是「典事」,最主要就是皇太子接收傳遞奏摺那些事情。
六四玄武門兩個多月後,李世民登基,高士廉又為侍中,看起來「典事」應該也是長期以來他在李世民陣營中的本職學能。
順帶一提,長孫無忌則是升左武候大將軍轉兵部尚書。(房杜後面再說)
同時,高士廉得到九百戶的封爵。
在太宗本紀中,高士廉其實是七百戶,屬第六等功而已。
雖然尉遲敬德傳中說他跟房杜等人是一千三百戶的一等功,但實際上他們頭上還有一個人。一千五百戶的裴寂。
開始連結起來了:裴寂、尉遲敬德、高士廉,幾乎是在同一個時間段被免官或外放的。
「士廉明辯,善容止,凡有獻納,搢紳之士莫不屬目。時黃門侍郎王珪有密表附士廉以聞,士廉寢而不言,坐是出為安州都督,轉益州大都督府長史。」
太長了,下次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