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天,我在一篇分享中引用了郭醫師書裡的一句話「罹癌可以是一個禮物嗎?」分享到一個癌友的社團後,有位網友留言給我,說我不是癌友,這種話只能當事人說,我拿別人生病當成自己的禮物,很恐怖。
雖然這並非我的本意,但可能我在文章中交代得並不完整,因此感到抱歉讓他覺得被冒犯。我不想代為解釋郭醫師這句話的意思(怕說不清楚),所以如果有興趣了解郭醫師完整想法的朋友,建議可以參考《對話──大郭醫師的癌症診間微光故事》這本書,或是歡迎9/21當天來現場跟我們聊聊。
以下是我自己個人的感受與故事:
如那位網友所說,我無法代表母親說罹癌是一個禮物。她經歷的痛苦是真實的,儘管我陪伴著她,也無法替她承受治療的痛苦和身上的病痛。所以,我指的是從這件事情中帶給我的啟發和改變。
過去我一直把工作排在第一位,其他的事情如健康、家人、朋友等都排在其後。從小我就不是很有自信的人,所以一直希望能成為別人眼中「有價值的人」,才能喜歡和肯定自己。
2012年,我們成立歐北來團隊,開始以「台灣冷門景點熱血復甦計畫」進入大眾視野。那幾年的生活很自由、快樂,生活中圍繞著一群朋友,用自己相信的價值努力活著,所做的事情也得到很多人的肯定,出書、演講、旅遊、辦展⋯⋯慢慢地做出了一些成績,對自己也逐漸有了自信。
直到2017年,父親因重度憂鬱症選擇結束生命。
雖然他沒有留下遺書,但我一直以為外在的肯定可以讓父親以我為傲,這件事像給了我一記大耳光。突然間,自己過去所相信的價值、所做的事,都變得毫無意義。
在那之前我一直相信,命運是掌握在自己手中,只要願意,什麼都可以做到。但這是我人生第一次徹底感受到無能為力,原來這個世界上真的有樂觀和努力也無法改變的事情。
後來我把手上排定好的工作一一收尾完成,於2018年底離開了像第二個家的澎湖。有好長一段時間,我不敢主動聯絡過去的朋友,也不敢再去做我曾喜歡做的事。覺得自己不值得快樂,快樂的話就像背叛了父親。每當難過時閉上眼,就會浮現他的遺容,好像在召喚著我⋯⋯。
後來幾年我轉換了工作跑道,開始用其他方法關心我在乎的事,也開始注重生活的各方面平衡,注重飲食、規律的作息和運動,而不再單純專注於工作上。但我還是很難走出父親驟逝的陰影,時不時就會陷入極度的悲傷和低潮,好像又變回以前那個膽小、沒自信的小女孩,不敢相信自己的選擇。
直到2022年得知母親罹癌,這震撼的打擊彷彿將我整個人從遙遠的外太空拉回現實。我意識到自己沒有時間耽溺在過去的哀傷和後悔中,只能逼自己趕快動起來,一一解決眼前發生的種種問題。
除了母親的醫療照顧,我同時開始處理家中的財務問題,也終於在陪伴母親的過程中,得到了多年來從未有過的深度對話的機會。在對話的過程,不總是那麼和平,很多時候是槍林彈雨的。但若非她罹癌,或許我們也不會有這樣的機會、聽見彼此內心深處的真心話。
如果母親是像父親一樣驟逝,而我什麼都還來不及為她做,我一定會更痛苦,更無法原諒自己。在這個過程中,我學會了對命運臣服,學會了謙卑,也學會了同理。
我學會了接受計畫趕不上變化,但我可以隨著變化彈性調整;理解了無論準備得多完美,事情還是有可能不會照預期進行,但我可以學著相信自己,擁有解決問題的能力。
理解了不管我有多愛我的父母,我都沒有辦法代替他們背負人生的功課,我能做的只有陪伴。
這些學習,成為了我的禮物。
當然,如果問我,我寧可不要父親過世,母親不要生病,我也不要這份禮物⋯⋯這些事無法用他們的生命和痛苦來做交換。但是,當我們無法改變已經發生的既定事實,我只能選擇改變看待這件事的方式。
也許這是自我安慰,但如果你開始願意相信、願意去嘗試改變,這些想法會轉成信念,信念會帶來真實的力量。
這也是為什麼我們會想辦「 走入永夜的引路人」論壇的原因。就像郭醫師曾經說過的:「沒有人是準備好成為癌症病患,也沒有人是準備好成為照顧者的」。
活力十足的憲哥,你看不出來他也是癌友;郭于誠醫師、謝宛婷醫師、朱為民醫師、小冬瓜,他們都曾是無助的照顧者。
拿掉身份和頭銜,其實我們都一樣,都曾有脆弱和幽暗的時光。
我們相信,當我們願意彼此分享故事,互相分享方法與經驗,就能為彼此指路,找到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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