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篇文提及沒有科學根據的迷信,以及我的性別意識還沒發展時的不成熟想法,先打預防針。⚠️
忘了是幾歲,我萌生「下輩子要當個男生」的念頭,這個執念一直到我打耳洞前,都還左右著深信「打耳洞的話會轉世成女生」的我。想當男生的理由很單薄,反應的現實卻很巨大——「女生不能坐在沙發扶手上。」因為這樣的一句話,讓年幼的我很快就理解到,這個世界對男生寬容很多。
是「坐在沙發扶手上」顯得不得體,還是「女生」坐在沙發扶手上所以不得體?性別不平等的種子從此在我心裡發芽,其他諸如「女生要坐有坐姿」、「女生不能抖腳」、「女生腳不能開開」等針對女性而生的規範,在我成長過程中層出不窮。無法改變生理性別,當時的我也難以撼動整個社會的刻板印象,所以我安慰自己的方式只剩下「那我下輩子當個男生吧」,大概只有這個辦法,我才能因為「不是女性」而可以「做些什麼」。
然而,這樣的我最終仍穿了耳洞。因為我知道我控制不了下輩子會變成什麼樣子,把這一生過成滿意的形狀才是當務之急;因為我進到了在我心目中全台灣最好的女校,高中三年的種種讓我深刻理解:我的生理性別並不能阻礙我做任何事情——我們的肌肉量不如生理男性,但不代表我無法負重;我們的環境裡缺乏男性,但不影響我們延續日常。
從此之後,我不再想當個男生。高中之後,我的性別意識跟著整體台灣社會氛圍日漸成熟,尤其是我們迎來女性當總統的日子,即使她的未婚未子仍得到許多攻擊,但我們已經不會隱忍、我們已經學會反擊。
讀小說《女大當家》時我想起這件往事。如果我生在瑟娥家的話,我會變成什麼模樣呢?女主角瑟娥出身傳統之家,標準的男主外女主內,爺爺重男輕女、奶奶操持家事,然而瑟娥卻憑藉著聰明才智,成為爺爺最疼愛的小孫女。她自小的心願是「當老闆」,因為不想成為「別人的媳婦」、因為不想像奶奶媽媽一樣過著辛苦的日子,所以瑟娥許下這樣的心願。
想當男生、想當老闆,或許我們的目的如出一轍,是為了擺脫刻板印象所形成的男女地位落差、不想被動接受社會賦予的「性別任務」,所以才有這種念頭產生吧?所幸瑟娥成功了。她順利成為出版社老闆、成為阿雄和福熙的雇主。順道一提,這兩位是她的雙親。
《女大當家》是一本敘事很日常、性別意識卻很顛覆的小說。故事以指揮社務與家務的「家女長」瑟娥為主軸開展,在瑟娥家,任何人的勞動都不是理所當然、都能換取相對應的報酬,母親可以為了「製作大醬」出公差、報公帳,父親也得遵守瑟娥訂下「不得在室內抽菸」的家規。這些並非因為性別才產生的規則,而是對每一個家庭成員、每一個人的最基本尊重。
這是從拿到初稿試讀開始,就列入我的年度小說之列的書。每次讀到這樣的故事,我的心情都是一則以喜、一則以憂,喜的是有更多人願意透過通俗的敘事動搖崩解因性別而生的不平等;憂的則是至今我們仍面對這些失衡。
《女大當家》裡有我嚮往的女性姿態,也投射了我始終期待的那個起點——那一天之後,我們不必再覺得「母父」「家女長」是作者刻意為之的詞彙;那一天之後,女性當家的故事不必再是「特殊題材」的小說;那一天之後,我們可以自然脫落「女醫師」「女總統」「女老闆」這樣強調性別的前綴詞。
那一天之後,我們不再因為性別,而必須成為某個樣子;也不再因為性別,而蒙受遭質疑的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