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天 Eric Schmidt 在史丹佛的演講被下架,主因可能是談到 WFH 對企業造成的競爭力問題。但另外一段談到台灣產業實力很強,硬體很厲害,但軟體不怎麼樣的部分,也引起討論。
從在 AppWorks 觀察台灣第二波網路創業近十年,到 Google、Facebook、AWS 多家科技公司在台落地多年,我認為台灣軟體工程師絕對很厲害,但頂多也就是跟世界各國的一樣厲害。為什麼台灣生不出厲害的軟體產業?我認為,約莫還是資本市場跟客戶市場這兩個關鍵因素。
或者,這個問題值得反過來問,為什麼矽谷的新創與投資潮流,從儀器與半導體業,可以轉換到個人電腦、網通,然後是軟體與大數據、人工智慧,過去十年的獨角獸分布更是從消費者為主的新創,轉變為以企業客戶為主?
到美國生活近五年後,越來越能理解為什麼軟體產業會在這裡產生巨大的產值與增幅。因為美國是一個獨特的經濟體與聯邦。除了是全球消費規模最大的單一市場,各州之間的制度與環境差異,也造就了各種中間產業(通路、顧問與服務業)的價值。此外,長期有淨移入人口的現象,並且包含勞力、學研、白領工作與創業的幾個族群,更是難有國家匹敵。
先從需求端說起。當個美國人,光是醫療、保險、稅務這三件事,就有大量的資訊落差與麻煩。在台灣與多數國家可以由國家來提供價廉物美甚至免費的服務,美國卻都依靠大量的專業服務人力,或者由資訊力量推動的科技服務產品。
更不用說因為地廣人稀、交易成本高所造成的各種問題。買車、買房、就學、搬家,都是大事情,但發生頻率也特別高,美國人搬家與開車的次數與時間,應該都是全球最高的。
這些都還是個人與家庭需求,但光是這些就足以產生巨大的軟體需求。企業端要支付的各種人力成本及複雜度不亞於個人與家庭,而為了提高競爭力與獲利能力,各種提升生產效率或降低費用率的解決方案,也成為長期需求。
在服務業產值超越製造業很多年的美國,人力是所有支出的核心部分。反過來說,無論是勞力或腦力的單位產值,最後都可以用機器跟軟體來取代。而英特爾、微軟、戴爾、台積電與輝達,正好搭上這個時代巨輪。
台灣的硬體產業超強,一方面是教育與環境因素,培養出一群聰明卻又耐操的工程師與經理人,但另一方面是制度與市場因素,沒有機會擁有需要軟體大幅提高產業價值、降低交易成本、改善資訊落差的客戶市場,而軟體業搭上個人電腦與伺服器的組合,半導體與硬體世代更新的需求、產生巨大的商業機會與時代紅利。
不僅台灣沒有厲害的軟體產業,全球有厲害軟體產業或企業的國家也沒有幾個。2023年全球前48名軟體公司,除了排名第五的 SAP、第十五名 Dassault Systèmes 跟第三十五名的 Gen Digital 分別來自德國、法國與捷克之外,全部來自美國。順帶一提,總部在加州的就佔了二十二名。
最後,一百五十年來不斷進入美國的各代移民,每一代都想要擁有更好的生活,培養比自己更強、過得更好的下一代。無論投資、生產、消費、儲蓄,每一樣都會比前一代更強更大。
所以美國的成功新創公司,一半以上是一二代移民創立。美國的新興產業聚落跟知名大學周遭,房價二十年來持續攀漲,因為這些地方吸引的不僅是美國人,更是全球頂尖工程師、經理人、科學家與想要培育下一代更成功的移民所盼望的區域。這些區域持續湧進人才與資金,房價物價攀高,也願意花錢在自己、家人與員工身上。
當你有更多資本跟資源可以使用,你一定會採用更自動化、更省時省力的方式來工作與生活。而美國資本成長與移動的速度及規模,全球最高。軟體對個人、家庭、企業來說,在這裡發揮的價值也最大。
在家工作是否會妨礙企業生產力,或者讓企業無法與新創競爭,這個我很難下定論,因為不同產業、不同職位、不同階段,真的都不一樣。但就連在家工作也都是讓軟體業另一次高速起飛的需求。
在美國我認識很多厲害的台灣軟體工程師或連續創業者,在台灣也不少。但很殘酷的事實就是台灣的資本市場與客戶市場規模,難以匹敵美國。要出海服務日本、東南亞或歐洲也都可能是解答。但其實從工具、文化與資本的角度,跟台灣最相近的還是美國。
某種角度,TGA投資美國新創也是為了瞭解美國的產業與資本市場,一方面打入美國投資人跟創投、加速器圈圈,另一方面只有跟著走過幾次高速成長甚至出場的經驗,才能夠把台灣的人才與資源,放到美國的賽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