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翻閱無數照片尋找著妳,找到時看了看手機日期,顯示是2018年2月17日。
還記得那時乍看到這張照片就覺得妳好可愛,偷偷的從家人群組存了下來。凝視這樣的妳,不知為何比起幾天前那個在廁所空白的我,記憶的窗戶在這刻陡然拉開。
想起小時候在工廠,最喜歡偷偷摸摸跑到妳和阿公的房間,聽著阿公講著屬於他的歲月。現在回想妳好像只在旁邊笑笑的吐槽,順便補上幾句使故事更完整。我想記得這樣的妳,不想關於妳的最後身影是那個躺在病床上雙手雙腳被捆綁、氣管被切開裝呼吸器、腹部也被切開裝導管因為還要洗腎、無法動彈也無法言語的妳,整整這樣的狀態,靈魂被困在衰敗的身軀裡,身軀被囚在狹小的病床上,四個月。
幾天前接到電話時正睡著,一個人無聲的走入廁所,坐在馬桶上,看著視訊的妳像是睡著般安躺, 卻是早已沒了聲息。聽著那頭夾雜著微弱的啜泣、模糊的誦經與護士冷靜的指令。姑叫我跟阿嬤說再見, 說讓她放心的去,叫我跟她說說最後的告別。但我一片空白,沒有悲傷、沒有哭泣、腦海裡沒有跳出與妳相處的點點滴滴。
我有的只是一片空白,覆蓋一切的無。
原來關於死亡是如此的毫無神秘,就像餓了要進食、累了要休息、而生了,就要死,普通的可怕。
我望著視訊的妳但沒有看進眼裏,姑問我講完了嗎?嗯。 我說,但其實腦裡什麼也沒想、心裡什麼也沒說。姑說那要先掛了,因為爸爸還要誦經,她還要處理醫院的事。我說好。
掛了電話,手機上顯示3分51秒。後知後覺的明白這是我最後凝望妳的時間,是妳八十五年人生的最後一幕。如此短暫、如此虛妄,該有什麼反應呢?我依稀知道已經錯過時機,而且是永遠的錯過,但到底是關於什麼的時機,卻也說不上來。
光腳踩著磁磚的感覺冰冷, 站起來沖水,洗手時滑過指尖的水微溫,反應過來卻是因為手指無比冰涼的關係。走到門口關燈時才發現根本沒開燈,原來是透著藍的晨曦從窗外漫進、悄然亮著。
無聲的再度躺回床上, 眼睛閉不起來,卻也無絲毫情緒盛放於內。我想不起來關於妳的任何事,妳的夢想、妳的嚮往;使妳開心的事、使妳悲傷的事。在妳還不是我阿嬤之前的, 或成為我阿嬤之後的人生。
如此,妳活過但卻好似沒有活在我的人生裡,我看似失去妳卻好像也從未擁有過妳。
後來想想工廠那些秘密時光溫暖的被褥,阿公說了他的故事妳卻沒有說屬於妳的人生,那時的我卻也沒想著要問 。
安心的去吧,只要我們記著妳,妳便是永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