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826

隔壁床是年近七、八十的老爺，我在的時候，不斷用台語問所有經過他面前的人是不是里長，阿嬤說他昨晚叫啊鬧的吵個不停。在電梯遇到來探老爺病的阿姨，才得知他是獨居，來探病的人包括她，都只是老爺的鄰居。相較之下，現在有我、阿嬤、我爸、幾年不見的阿伯、他妹，之後還會有我妹、姑姑一家、其他親戚⋯⋯所以才說為什麼他是Such a lucky motherfucker。

原本要聽報告結果那天，到了醫院才知道，因為颱風假檢查沒有做完，又拖了一個禮拜再去，才確認是扁桃腺癌，醫生建議立即住院檢查，為化療做前置作業，兩老本想回去考慮，癌症本人還在說上次給其他醫生檢查明明是良性的啊，雖然當時對癌症還不了解，但知道肯定是拖不得的東西，當下便壓著兩老明天就辦住院。

平時他本就愛騎車到處晃，第一次去醫院看診時，還堅持不讓我阿嬤載，住院當天他載著我阿嬤，我騎在他們後面，看他超車、過彎果決的態度，我是一點也不敢跟，想也不用去醫院了，這人沒被癌症搞死，會先給車撞死。到病床、填資料、簽名，他一直想趕我去吃飯，我發現他手指握拳時最突出關節上有擦傷，明明才中午，今天也都待在一起，是出門前在哪去倒嗎？把兩老在醫院安頓好後，今天只請假半天，便趕去上下午的班。

然後是連續幾天，上班待命接醫院電話，下班到醫院詢問檢查結果與狀況，尤其他重聽加上腫瘤壓迫到耳朵，要貼在他耳邊喊他才聽清，兩老無法好好理解護理師或醫生的話，家裡目前又沒有其他人，甚至連要不要接受化療都是醫院打電話問我，要化療就要開刀裝人工血管，最好當然是趁出院前一起開完，但又不是病患又不是金主，只得一個個打電話確認家人意願，再跑到醫院解釋給癌症本人聽，最後再幫他簽名。

住院第三天，剛好〈媽媽得了癌症〉上傳，相較之下他的運氣是真他媽的好。幸好發現得早，還幸好發現的時候我在高雄，幸好工作就在醫院旁邊，盡量降低與醫生的溝通成本，幾乎是上一刻醫生交代了療程，下一刻就簽字交辦下去了，幸好還有健康的老婆能每天到醫院照顧。也幸好八二了還有副清楚的腦子，只要貼在耳邊一字一字解釋，他都會積極拿筆筆記下來。在發現癌症後一個禮拜，完成第一次化療後出院了。

某日晚上阿嬤從醫院回來洗漱，順便準備他的晚餐後回到醫院過夜。我、我爸、我妹都在，我爸要阿嬤說某次他載她從醫院回家時我阿嬤說的話，說要去住院那天的路上，他載著我阿嬤被車撞，幸好人沒事，對方想報警還被拒絕。我操你的，還以為是摔倒，真是在我們分開後被車撞的啊。甚至懶得追究肇責（追究他的肇責），最後還能看著他們重新騎著機車到醫院跟我會合已是三生有幸。

阿嬤接著說，有次他自己騎車到醫院做檢查，但時間久得不正常，我阿嬤騎車到醫院問，護理師跟她說他已經檢查完走了，阿嬤又騎車回來，結果是他騎到一半拋錨，牽著車從醫院到家旁邊的機車行，接近兩公里的距離，八十二、機車、兩公里，喉嚨還有顆二期的腫瘤。

換我妹分享，他化療那一整天是我妹陪的，說那邊的護理師蠻喜歡他的。因為他幾乎聽不到，所以溝通時喜歡比劃簡單的手勢，幾次陪他去門診，進出診間他都會四指併攏在額頭前，向醫生表示禮貌或感謝，即便好幾次醫生根本沒注意。我妹說住院時，只要有護理師進來，他都會四指併攏敬禮，或他會指著血壓機，然後比讚，意思是向護理師確認：血壓正常嗎？然後護理師會比讚回應。我妹說到後面護理師要來，還會先主動跟他敬禮，二人互相敬禮，她覺得很可愛。

回家後，除了為了準備電療而拔光剩下所有牙齒，感覺他沒有什麼不同，還是會在家庭群組傳幹片，還是很在意他機車何時要去修，還叫我去幫他的腳踏車充氣，等待接下來化療與電療的療程，不擔心了，到不是因為他狀態不錯、治癒率高、療程也在進度上，是這期間大家為他擔心、照顧、談論著他，結果如何，他已經是很幸運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