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航員說有間提拉米蘇很好吃,路過務必買上一盒帶著走。不過她有點忘了位置在哪裡,得下車去親自查找才能買到。於是用了一貫流利的技術,她將G500塞進剛剛好的路邊位置裡。
「留在車上或四處晃晃。」
「先待在車上吧,不過等等或許會改變主意。」
「那鑰匙我先拔掉,等等離開記得上鎖。」她也就毫不猶豫的熄了火。
「會分開很久嗎?」
「應該只是一下子而已,但因為不確定位置可能得找一下,說不準。」
「總而言之就是在車旁邊等。」她戴上黑色棒球帽之後就跳下車。
憑著腦袋裡的記憶回溯當初的步伐,領航員走著走著就鑽進了市場的人潮中,隱沒在一片目不暇給、熙熙攘攘的紅黃藍綠裡面。
偶然用四指併攏握拳掐了手心,這才發現指甲一不留意就變長了。趁著領航員下車在找店家的時候,我把車窗降下來,從口袋裡摸索出帶來的指甲刀,一一把手指攤在陽光的肌理下剪短,再用銼刀細細的磨圓原本切得陡直的斷面。
然而十個指頭一下子就剪完。
遠方的景色像是現炸天婦羅的油鍋那樣燦濺出金黃色的蒸騰溫度,這樣熱的天氣我也不想讀詩。然而像是萬花筒般的閃光確實吸引人,想知道裡面都是些什麼攤販,兜售著些什麼東西。於是我也順著心裡面的好奇興致跳下車。
經過一間麵攤覺得熱氣蒸騰,門口料理食物的油膏和油蔥酥的味道讓人忍不住走進去。
「我要一份乾意麵。」
「還有呢?」
「油豆腐,還有肝連湯。」
「自己找位子。」
我在冰箱前拿了一罐啤酒,轉過身卻看見過往的戀人。
「妳怎麼也在這?」彷彿未曾分別那樣,我以為當下就是彼時那樣喜出望外。
我逕自走過去伸出手,熱情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她卻僵直著脖子,在座位上瑟縮成一團害怕的貓,她的瀏海微微發顫地蓋住前額,但那並不是喜悅的模樣,反而像是在忍耐些什麼而不敢發怒的姿態。
一旁同行的兩位年紀明顯較小的女孩子,倆人一臉愕然的望著我這樣唐突親暱的舉動。原本以為美好重逢的場面,到頭來可能只是我的一廂情願。為了避免自己像個糾纏不清的傻瓜變態,我只好裝作認錯人似的搧著手,慌忙道歉的離開她們桌旁,隨便在角落找了個位子坐下,好像為了做些什麼而不知所措的打開了我的啤酒。
然而她們的視線並沒有饒放過我。
像是被微波爐熱射線般照射加熱,渾身的液體分子一起鼓噪顫動的炸雞那樣,我在位子上雖然喝著冰透的啤酒,但心裡卻是十分難受,被拒絕了或誤會的回憶,既翻騰焦躁且讓人覺得羞赧可恥。
怎樣的辯白都無濟於事,沒有人一定得了解明白些什麼。
乾意麵還沒端上桌之前,過往的戀人漠然地走過來。
「謝謝你至今仍想到我,但我已無復合打算。」
「我沒辦法當做什麼也沒發生一樣復合,疙瘩一旦產生,就很難平復,也早已過了平復它的時機。」
「現在的我只想照著新生活的步調好好往下走,至於你和誰斷不斷聯繫,我已經不在意也不糾結,不愛了也就不恨了。」
「希望我們都能各自好好的過著。祝福你。」
當初分開時的文字從她口中又再覆頌宣讀了一遍。
「那些都已經過去了,我不是你要的答案。」
領航員打開門的聲音把我拉回現實,外頭下起傾盆大雨。
「有淋到雨嗎?」我像在掩飾些什麼似的詢問。
「剛好躲過。你沒下車嗎?」
「我以為...嗯都在車上。」我仍在適應周遭的環境。
「見到了誰嗎,看起來開心一半,痛苦一半的樣子。」
「確實是這樣,無比真實又莫名其妙。」
「這時候適合來片蛋糕。」
領航員慎重地打開橘黃色盒蓋後,將裡面的提拉米蘇輕輕地拖出來,用蛋糕刀橫畫了一刀後,又將半邊切成等份的四小塊。接著從黑色保齡球袋裡掏出兩只瓷盤和相對應的點心叉子,分別夾了一塊放到瓷盤中央,然後遞給我一份。
微苦的防潮可可粉和馬斯卡彭乳酪的香甜濃郁揉合在一起變得溫柔婉約,然而生津的則是底部浸泡過咖啡香甜酒的巧克力蛋糕層,形成清爽芬馨的滋味。
領航員將她那一側的車窗打開了一些,雨水金屬般的涼冷味道也跑進車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