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的快樂

回澎湖前，我爸跟我說：「這次啊，我要吃螺絲。」

螺絲是什麼呢？
螺絲是一種貝類，長在潮間帶的礁岩上。只要遇上退潮，我們總會在海邊的步道，或者鄉下的礁岩間，看見年長的女性敲螺絲。有時候是冬日的白天，有時候是夏日的晚上。她們有防風的裝扮，夜裡戴著頭燈。

小時候，阿嬤會買一大「腳桶」的螺絲，我們圍坐一起，用針來挑螺絲。挑螺絲可不是挑出來放進嘴巴給自己吃的，小小的螺絲肉聚在一起成為一盤，到了晚上，配上佐料就是好吃的小菜。

之前我跟仁正每年回澎湖二、三次「蓋房子」，老爸總要我買螺絲給他。從今年初開始，他就沒興趣了，我問他要帶什麼，他連螺絲都不要了。這次他自己提起，我好高興。

跟親族們聚餐的第二天早上，我爸的女婿便去幫他張羅螺絲。

「愛台語」的螺絲發音像「螺仔」 lê-á，尾音上揚。澎湖人講螺絲比較像「螺啊」 lê-ah，尾音下沈，像是在說悄悄話。買螺絲也是一樣，不似天氣好時的第三漁港要天未亮的一大清早來尋好貨，表妹艾莉提醒，賣 「螺啊」的阿嬤都會等到早上七點，出現在北辰市場。

我跟吃飽早飯準備回房間的老爸說，有買螺絲喔！老爸看我一眼，笑笑說，「好、好，吃螺絲」。

表妹珮莉拿了針過來，啊！太細了。老爸挑的有點兒辛苦，不過仍然很專心。媽媽看到有螺絲也坐下來開始「工作」。她跟老爸說，挑出來自己吃就好，不用放在盤子裡。於是，他們兩個面對面，開始挑螺絲的早晨。

突然媽媽說：「什麼？不要拿大的？」

不知道老爸跟老媽是用什麼方式溝通，老爸要媽把大的留給他。哈哈 媽媽當然要說出來，似乎要我們評評理。不過，她當然把大的，也把挑出來的螺絲都留給老爸。

我們通常很少花時間和老人相處，即使有，也常在設法幫他們處理問題，而不是問他們，他們怎樣才會快樂或滿足。

這天，我爸跟我媽專心挑著「螺啊」，過了不久，老朋友秀理阿姨來聊天；過不久，徐家大小姐我阿姨也來了。他們把民宿的小餐廳講的震天價響，好在民宿老闆的娘是阿姨的朋友，也一起加入。這時，民宿老闆的肩膀上站著一隻貓走了進來。老人們邊講話、邊逗貓，邊說著吃「螺啊」的往事。

我想，這是他們快樂也滿足的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