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力士的臉上閃爍著興奮的光彩,從包裡拿出一疊打印紙。「我這裡有陳曉丹和翟明旭的社交媒體資料。」他說著,翻了幾頁,直到找到了他想要的內容。「看看這張照片,拍攝於七年前,也就是2017年。」
他遞給我一張打印的照片。照片中,陳穿著畢業禮服,站在劍橋大學的校門前。她旁邊站著一位年輕的中國男子,應該是她的男朋友。兩人臉上都洋溢著自豪的笑容。標題寫道:「天啊!我剛剛在劍橋大學拿到了歷史學碩士學位!🎓👑 非常感謝我男朋友無盡的支持(和購物狂歡😘💸)。下一站:回到祖國,征服世界!🇨🇳🏆」
亞力士指了指陳穿著的畢業袍。「看到了嗎?這是劍橋大學人文學科碩士的專用長袍,黑色長袍配黑色絲質兜帽,內襯是白色的絲綢,鑲著淡藍色的邊。」
我點了點頭,對亞力士對細節的敏銳度留下了深刻印象。
他繼續說,語氣變得更嚴肅。「有趣的是,為什麼一個已經擁有劍橋大學歷史學碩士學位的人,會跑到美國最貧窮的州之一,在這裡的一所派對學校裡,再讀同樣專業的碩士?這不是很奇怪嗎?」
我不得不承認,他說得有理。「也許她想換個環境享受生活?」我猜測道。
亞力士不理會我的猜測,繼續道:「根據我們學校的記錄,陳出生於2000年。這意味著,她在17歲時就從劍橋大學畢業,獲得碩士學位。你覺得這正常嗎?」
我挑了挑眉。「這……至少可以說是非常不尋常。」
「沒錯,」亞力士壓低聲音,好像在分享一個秘密。「還有,我和她的前室友談過。她說陳曉丹從不學習,所有作業都由AI幫她完成,而且她幾乎不會說英文。這聽起來像是劍橋畢業的人嗎?」
我靠在椅背上,腦中思緒飛轉。「所以你的意思是……陳曉丹並不是她自稱的那個人?」
亞力士用力點了點頭。「有這個可能。但讓我們來看看我們掌握的其他證據。」
我開始翻閱亞力士帶來的陳曉丹的社交媒體內容。2017年6月,她從劍橋大學畢業後,7月份她在倫敦機場發佈了一張自拍,標題寫道:「再見,倫敦!北京,我來了!」
接著是九月份的一篇貼文引起了我的注意——這是一張陳曉丹與她男朋友宣布訂婚的照片,標題寫得很熱情:「OMG!💍👰🤵 真不敢相信我和我命中的真愛訂婚了!😍 剛剛和未來的公婆一起吃了飯。未來的岳父大人真是太大方了,紅包讓我感動到不行!💰💰 我們能談談我未來的婆婆嗎?她比我還瞭解英國!」
然而,下一篇貼文卻大不相同。那是2022年12月的,照片顯示她站在我們學校的大門前,既沒有說明,也沒有解釋。
「這和她在這裡的註冊日期一致。」亞力士插話道。
我仔細端詳照片中的臉,與她在劍橋的畢業照對比。她看起來消瘦了許多,也更憔悴,但似乎還是同一個人。
亞力士滔滔不絕地提出他的想法。「你知道,犯罪現場調查中有一種面部識別軟體,可以99.9%準確地匹配照片。或者,我們可以把照片疊加在一起,找出差異。還有,檢測深偽人工智慧的技術也很有趣,不是嗎?這肯定很酷!」
我挑了挑眉毛。「但是我們去哪找這些高端技術?」
亞力士微微皺了皺眉。「嗯,一所微不足道的學校裡的窮教授,當然沒辦法負擔這些高科技玩意。」
「是否是同一個人並不關鍵,」我敲了敲那張2022年12月的照片。「問題是,她為什麼在這個特定時期來到這裡,這……相當奇怪。」
亞力士興奮地拿起筆記本。「也許我可以從招生辦公室主任那裡套出點信息。他的太太跟我一起上瑜伽課,我可以在做下犬式的時候,隨便提一下。」
我乾笑了一聲,喝了一口過於甜膩的濃咖啡,沒有對他的主意作出任何評論。
亞力士毫不氣餒,又拿出一疊文件。「現在,讓我們來看看翟明旭的社交媒體,」他說,熱情不減。
我們瀏覽這些貼文,發現與陳曉丹的社交生活不同,翟明旭的貼文顯得平淡無奇。唯一持續的,是她每年10月1日發的愛國主題照片,不是天安門廣場就是中國國旗,配上的文字總是類似「祝偉大祖國繁榮昌盛」之類的愛國信息。
「多麼讓人著迷,」我說,「她是無產階級的桂冠詩人。」
亞力士沒有理會我的嘲弄,指出了幾條翟明旭被朋友標記的貼文。「看這些,」他說,「從這些可以推斷,她在2016到2020年間於哈佛大學修讀中國文學學士。」
我不禁嘲笑道:「真是了不起!顯然,我們這所學校現在成了劍橋和哈佛校友的集散地。下週說不定牛津和耶魯的畢業生也會來光臨。也許我們應該在學生餐廳免費提供魚子醬來滿足他們的口味。」
亞力士緊張地笑了笑。「其實,我們給國際優秀學生提供全國最高額的獎學金。」
一聽到錢,我的注意力被翟明旭的照片吸引住了。與哈佛同學身上穿的名牌服裝不同,翟明旭的穿著顯得樸素、寒酸。我開始猜測獎學金可能確實是她選擇這裡的原因之一,但這個想法還藏在心裡。
瀏覽完幾頁愛國貼文後,亞力士指出了一篇翟轉發的有關家庭教育的貼文。原文標題為:「孩子不是父母的附屬品:擁抱個人價值觀與人生選擇。」翟特別強調了這段話:
「父母必須意識到,孩子是獨立的個體,不是父母的延伸。孩子有自己的人生道路,他們的價值觀是他們自己形成的。作為父母,我們的責任是引導,而不是命令;是支持,而不是控制。真正的家庭之愛,意味著接受孩子的道路可能與我們的期望相悖,並尊重他們的個體性。」
這篇貼文發表於2020年6月。
亞力士眼睛亮了起來。「這篇文章告訴了我們很多信息。首先,這與她其他的愛國貼文不同,表明這篇文章引起了她個人的共鳴。而且,這正是她從哈佛畢業的時期。也許她當時正面臨來自家庭的壓力?」
他繼續道:「再看看這段內容,這是關於個體選擇和價值觀的。這是否暗示了她與父母之間有衝突?也許她選擇繼續在美國讀書,而不是回中國?」
我挑了挑眉毛,對他的推理表示認同。「不錯的理論,夏洛克。不過,或許我們別想太多,這可能只是隨意的轉發。」
亞力士搖了搖頭。「我不這麼認為。這可能是關鍵拼圖。我們需要深入了解她從哈佛畢業到這裡之間發生了什麼。」
他興奮的表情逐漸黯淡下來。「不幸的是,翟明旭的社交媒體上從2020年6月到2022年9月,她入學的這段期間完全空白。朋友們不再標記她,也沒有任何活動。」
我聳了聳肩,毫不在意地說:「人們畢業後往往會疏遠。加上疫情的影響,這樣的無線電靜默並不奇怪。」
亞力士點了點頭,但他的眼神中閃爍著讓我明白,他正準備跳入他的幻想世界。「你知道,如果這是《犯罪現場調查》或聯邦調查局的劇集,我們會有各種酷炫的技術來追蹤她的下落。」
我做好了迎接一連串流行文化啟發的調查技法。
「比如,我們可以駭進城市的閉路電視網絡,利用面部識別技術來追蹤她的行蹤,」他興奮地比劃著。「或者,我們可以訪問手機訊號塔數據,根據她的手機位置來確定她在哪。」
我翻了個白眼。「但是兩個工資不高的教授,顯然沒有這些技術能力。」
亞力士沒有氣餒,繼續道:「哦!我們可以利用衛星圖像來追蹤她的行蹤。就像那些間諜電影一樣,他們可以從太空中放大,看到她穿的是什麼品牌的鞋子。」
「對,」我說。「我相信美國國家航空航天局一定會很樂意把幾百萬美元的衛星資源,轉用來幫助我們跟蹤一名研究生。」
亞力士神秘地湊近。「那這樣呢?我們可以創建一個虛假的社交媒體帳號,假裝成她的老同學,然後聯繫她的朋友,套取情報。」
我停頓了一下,考慮這個不光明正大的建議。雖然它並非不可能,但還是充滿道德疑慮。我最終決定不鼓勵他。「亞力士,我覺得你看太多驚悚片了。這是現實生活,不是湯姆.克蘭西的小說。」
說這話時,我看到亞力士眼中閃過一絲熟悉的光芒。我知道,他已經決定要創建那個假帳號了,這個想法讓我感到不安,但我決定不再多說。
他繼續道,完全無視我的不快。「根據這些記錄,陳曉丹是個被寵壞的大小姐,而翟明旭看起來非常普通。但有趣的是,據說陳總是稱翟為『公主』,而且對她畢恭畢敬,幾乎像個僕人一樣。」
我正想說點風涼話,亞力士卻搶先一步說道:「我猜這就是你來自一個宣稱無產階級戰勝了資本主義的國家的後果吧。最終,無產階級還是贏了。」
我喝了一口甜得令人髮指的咖啡。「那翟明旭的室友怎麼說?」
「有趣的是,」亞力士回答,「翟明旭沒有室友。她住的是單人間。」
「那她有其他朋友嗎?」我追問。
亞力士正要回答,敲門聲打斷了我們的對話。傑夫.布朗探頭進來。
「穆內塔尼博士,莫雷蒂博士,」他問好道,「我希望沒有打擾到你們什麼重要的事情吧?」
不等我們回答,傑夫就悄悄走進了房間。「劉教授的事實在是太糟了,對吧?誰能想到這麼受人尊敬的學者會……嗯,你懂的。」
他遞給我們一份校園報紙,標題大字寫著:「副校長譴責劉的不當行為,承諾加強校園性別平等。」
「副校長斯科特.皮爾森發表了一份措辭嚴厲的聲明,」傑夫繼續說,眼睛在我們之間來回掃視,觀察我們的反應。「他承諾將全面審查學校的所有政策,並實施新的培訓計劃。這確實令人印象深刻。」
傑夫壓低聲音說:「今天下午4:30有一場強制參加的性別平等研討會,由教育法第九修正案辦公室主辦。據說皮爾森副校長會親自到場,紀錄參加情況。」他站直身子,調整了一下眼鏡。「我相信你們倆都會參加吧。在這種時候表現支持,確實非常重要,你不覺得嗎?」
「我們當然不想讓副校長失望,對吧?」亞力士皮笑肉不笑地回應。
傑夫喜笑顏開。「太棒了!那麼,待會兒見吧。」
傑夫離開後,我誇張地小心關上了門,轉身看著亞力士。「看來我們的小調查要暫停一下了。我們得先去參加這場敏感度培訓。」
亞力士點點頭,但顯然心思已經不在這裡。我幾乎可以看到他的腦袋在飛速運轉,計劃著與這場即將到來的研討會相關的陰謀。而我則無法擺脫這樣一種感覺:我們正被捲入一個比我們起初所想的更加複雜、更加危險的局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