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為只要我面對世界把自己剖開,這個世界就可以原諒我”
諾蘭在電影裏其實對於他為什麽要這麽做,處理的可能遠遠不夠好,就是只能透過畫外音來傳達這部影片的意思,但是對於他整個人的塑造其實就已經夠到位了——
他幾乎就是壹個在科學領域神通廣大的孩子,被卷到了政治鬥爭的漩渦裏面。自己說過的每句直白的話語被壹步步拆解利用,更能從反向體現出來他的率真。
盡管他自己對於政治不可能沒有深刻的見解,甚至說他最優良的品質之壹就是他善於“借助洞察力和雄辯術,來闡釋人文文化和科學文化彼此的價值及其傳統”。(真知灼見——奧本海默自述)
但是他不會把他們當成工具去防護自己或者是去放棄自己在某壹時刻Childish的良知和底線。他本來可以放棄壹些東西,但是他是在有清醒意識的情況下去扮演壹個“殉道者”的角色。
所以說他雖然在這方面的“知識水平”還有“敏銳度”和他本身作為科學家的造詣來講同樣是在同時代遙遙領先的,但是因為他本身的美好或者率真品格,他防禦那場針對他的傷害的方式是被動挨打。假裝自己是壹個殉道者,去參加施特勞斯為他精心設計好的遊戲。
這篇文章著重探討的是他的品質。其他地方能聊的也挺多的,但是我不想放到現在。只是粗略劇情概要,更深刻的解讀肯定會有,但是要放在以後。
奧本海默在這句話脫口而出的時候其實對施特勞斯沒有懷有任何特別的感情,那個是他壹貫的說話風格。換句話說這是奧本海默壹貫的吸引人的壹種獨特的“幽默感”,在和他壹樣幽默風趣的人面前,對方可以很快敏銳地察覺到他真正想要表達的是壹種帶有幽默和挪揄意味的“話中話”。是贊揚,不是貶低。
反而施特勞斯看起來表達友善與卑微的話語背後是期待對方用相同的,謙卑的態度來回應。
在這裏面,施特勞斯的態度是等待對方的恭維。
而奧本海默的態度是,他天生就不是很習慣政治家互相說客套話的場合。所以說他選擇了用自己的方式。
或者說再簡單地理解就是,他們完完全全是兩個不相容的系統,期待著不同的反饋。奧本海默雖然沒有對施特勞斯任何程度的輕蔑,瞧不起(他和所有人都這樣,也和他自己的身份和地位有關,他的自我意識和他的責任與使命感是包裹在壹起的,所以講話的時候他的自戀與他對自己實際上對高標準高要求也密不可分,形成了他極其有魅力和吸引力的個人風格)。奧本海默未能完成以施特勞斯的方式給予他反饋,被施特勞斯誤讀成了傲慢和輕蔑。
在奧本海默眼中,施特勞斯的身份是壹個政治家,帶自己過來是為了談條件,他對於這個人在第壹次見面的時候根本就沒有什麽明顯的好惡。奧本海默只想到找到劇情中的愛因斯坦,告訴他說原子彈的實驗數據表明我們或許已經毀滅了這個世界(諾蘭在電影中最後的閃回也說明了奧本海默當時滿腦子都在頭腦風暴著這些事情,他的已經承載了來自整個世界壓力與責任)。
後期,奧本海默在會上面對記者會諷刺的那壹大段話也是想要表達自己對於那種觀點本身的不認同,和妳在文章裏試圖去辛辣地諷刺壹個觀點是不切實際的是壹個性質。他在講那番話的時候從來都沒有試圖真的去傷害某個人——奧本海默在意的真的就只是那個觀點的可笑本身。
但是令所有人都感覺費解的是,施特勞斯會默默記住這壹切,之後無論時間多長,多久都“絕不原諒”,找準任何壹個時機去在暗中,借助政治博弈的力量,僅僅就只是因為兩人之間他臆想出來的個人恩怨選擇沒有底線地使用手段,對奧本海默出擊。
是啊,最可怕的事情是耍陰招,更何況施特勞斯用對於奧本海默重重和事實不相符的構陷來吸引了壹大批追隨者,讓他們根本就分辨不清楚事實。
可能人和人之間思考問題的方式存在著本質性的不同吧。
就像是我在寫這篇文章的時候也是完完全全按照還原劇情的目的寫的,無論是討論什麽都被框限在這篇文章的範圍之內。如果針對某壹個細節,或者某壹個參數去揣測目的的話,其實也是這種人與人之間差異性的反向體現。
比如施特勞斯說的“奧本海默就是嫉恨我在政壇上的位置,嫉恨我的影響力,嫉恨我有的東西他沒有。他就是嫉恨我的實力 我的地位 !”
“奧本海默在挑撥我和愛因斯坦之間的關系。他在和愛因斯坦說話之後,愛因斯坦走過甚至都沒有看我的眼睛。”
這是壹種非常標準的投射性認同,就是私自去揣測其他人的目的,而完完全全無無視客觀事實就是客觀事實。
在施特勞斯的所有行為中,他在構陷奧本海默的時候也在躲在投射性認同認同的外殼裏,對自己進行進壹步的保護,用自己的錯誤觀念壹遍壹遍地反向加強著自己內心中的惡意。
奧本海默從小到大無論是社會地位,資產,是智力水平,都處於壹個非常非常上乘的地位,所以說他的壹貫的說話風格和幽默風格裏面沒有特殊的“標記”在裏面——無論是和任何壹個人他都是那麽講話的。
有的時候壹個人的“專業水平”不止意味著他的專業水平,還需要他在現實社會中的壹系列身份與地位作支撐。於是,壹個自我定位是學生的人,在哪怕不適合表現出學生氣質的場合也會按照學生的口吻講話。壹個自我定位是醫生的人,哪怕在工作場合之外也會有很多和正常人不壹樣的習慣。
奧本海默很有可能只是把他壹貫的自我定位去帶到了各處,而在其他場合,他甚至會因為這樣的幽默感受到學生的追隨,愛戴,甚至是在學校裏連行為舉止都會被學生們模仿(可能是因為我遇到過這樣有趣的老師,所以說特別能理解這樣的說話風格和他本身是否傲慢沒有任何關系,甚至可以從反向透露出來他對有壹些事情崇高的熱情還有壹種從各種各樣的行為舉止裏面透露出來的率真)。
但是如果是遇到不懷好意的人,僅僅從字面上去理解,就會以為自己“被冒犯了”。可能他只是“平等地冒犯所有人”,而很多人因為愛著他的誠實,還願意被他冒犯。
比如說壹個人在專註地討論自己的專業領域裏的事情,可能就真的僅僅只是沈浸在自己的世界裏感覺到拔不出來。在那以外,其他人投射的任何“裝逼”“能顯擺”,可能都只是他們自己自認為的。
而奧本海默可能是在有卓越的才智的同時,又反而因為自己壹路的高歌猛進去忽視了處事需要的圓滑謹慎,處處留心的態度——雖然他的工作領域對這方面的要求肯定是偏低的,科學家們即使想要互相比較互相傷害,他們主要攀比的也是科研水平,而不是在社會上交際的能力,或者是自己擁有的財富。(科學家在任何壹個年代都是壹個給外界留下強烈的自由主義和國際主義印象的,更強調無私奉獻的團體)
但是他只是不幸地,遇到了施特勞斯這個人,又偏巧因為自己因為原子彈在日本爆炸的事情出於負罪感,應用自己的影響力在全世界反對核武器的擴散,也極力反對氫彈的研制,因為他自己的性格原因被施特勞斯認為是“處處和他作對”。
在當時有更多的科學家受麥卡錫主義政治風波的影響,遭遇了比奧本海默更加嚴重的迫害。比如他的弟弟同樣身為那個年代最傑出物理學家中的壹批,卻因為政治傾向壹生被迫永遠離開科學界,職業生涯被毀,再也無緣自己傾註了全部熱情的物理。
其他在當時參加了FAECT的科學家基本比他的處境要慘了太多太多,而奧本海默他自己對當時美國共產主義活動的態度幾乎從頭到尾都是遠遠觀賞,從未交融或者合體過(他和瓊塔特洛克的關系從頭到尾都在影射他和美國共產黨的關系是若即若離,他和瓊關系最親近的時候和美共的關系最緊密,那時候也是瓊在主導這段關系——按說按照美國傳遞的國家價值觀來看,這裏幾乎是全世界最適合妳自由選擇相信什麽不相信什麽的壹片樂土。
奧本海默的那句“可是我深愛著這個國家”也並不是壹句空洞的痛苦的吶喊,而是因為他壹生的靈魂都是壹個美國人的靈魂:在當時風起雲湧的局勢之下去欣賞可以帶來變革,促成平等,為受壓迫的群眾提供精神支柱的共產主義,但是又保持著壹個科學家應該有的,只是在遠處欣賞的自持。再到最後領導曼哈頓計劃的時候,為了美國的國家安全,也因為自己在當局最密切的監視之下——當局也在利用他和美共曖昧不清的關系來反向對他進行進壹步的控制,扼殺他有任何和蘇聯有交集的可能性。)
(所以說,幾十年來大家也認為吊銷海默安全許可的聽證會是對美國自由開放民主精神的壹種玷汙)
奧本海默即使放在美蘇冷戰時期,他的履歷對於美國當局來講也是安全的。奧本海默在為西班牙的共產主義活動捐款的時候也是刻意繞開當局。——其實沒什麽可懷疑的,這也是他們所強調的美國精神的壹部分——拋開立場,從不參與,願意匿名捐助並且永遠不求回報的原因,是為了正義而戰,為自由而戰。
施特勞斯對他的指控是不符合事實的,事實上,他沒有什麽心機,無論是在自己的日常生活還是政治領域內,他都是壹個自我的,有時候有些自大的,不會多想的理想主義者。
諾蘭在訪談裏面講過自己拍攝這個電影的原因是“奧本海默是有史以來最重要的人”。他身上的沖突太多————同時具有多方面卓越才能的他領導了曼哈頓計劃並且在重重重壓之下取得成功,在那個和納粹進行軍備競賽的過程中做好統籌規劃,最大化合理利用資源的同時也不忘挖掘每壹個手下科學家最充分的潛能(比如在極度緊張的情況下允許泰勒在原子彈研究中去研究氫彈,給他提供充分支持)。
在防止納粹研制出來原子彈的軍備競賽裏面,作為壹個猶太人,他深深地共情著在歐洲猶太人遭遇的苦難。關於集中營和殘酷的屠殺,他的內心也因為自己的父母就是正統猶太人的原因無時無刻不在被深深地牽動著。所以說他在那段時間,頂著的也同樣是重重重壓————瓊的離開幾乎徹底擊垮了他,讓徹底陷入程度最深的崩潰裏面,差壹點點把他也帶走。要不是防止納粹摧毀世界的使命感,他不可能撐得下來。但是戰爭每天每天都在持續,在殘酷血腥的大屠殺裏面,他的內心因為同情心被時時刻刻牽動的時候又要更加專註地面對自己手頭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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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日後會將自己剖析開,哪怕是自己的層層最隱秘的隱私,自己壹輩子都不想說出來的秘密,都要放在聽證會上展開,哪怕身邊做的就是現任妻子凱蒂的原因,我會放在下壹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