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因為天氣轉涼了,我發現閱讀的興致也受到影響,總覺得,要把閱讀的文本和季節感結合起來,這樣才能達到物我相融的境地。今天晚上,可能是這個思惟起作用,我特別想讀國木田獨步的短篇小說。之前,我讀過〈武藏野〉、〈號外〉、〈河霧〉等作品,但幾乎沒什麼印象了(我還在小說中劃線、貼條,以備撰文之用)。這次,我選讀了〈窮死〉(1907)這部悲涼令人同情的小說。
正如小說篇名那樣,小說中的主角文公(一個窮到鬼魂都怕的長年做苦工肺病患者),他窮到身上只剩六分錢沒地方住宿,幸好,餐店老闆同情通融給些酒食,朋友暫時給予落腳處,但自從那年冬天得了肺病,他過著流浪的生活,絕望尋死的念頭日漸濃烈,最後以臥軌自殺告別人生。我認為,國木田獨步是個卓越的小說家,在〈窮死〉中,他始終以悲憫而又克制的筆法來描寫主角之死。例如,他藉由同為搬運工人的指認:「昨天,那傢伙就在荒野那邊走來走去,穿的就是這件外套……」;現場驗屍警察附和搬運工人的說法:「這麼說,他本來就有意尋死的,因為擔心白天死不了,所以等到晚上才自殺的」。
進一步說,作者這個溫情的描述觸動了我的歷史癖,〈窮死〉發表於《文藝俱樂部》(明治40年5月),亦即日俄戰爭結束的第二年。那時候,日本打了勝仗,卻沒有從俄國獲得戰爭賠款,加上國內失業嚴重抗議聲浪高漲,日比谷公園暴力衝突事件正是在這個背景下點燃的。就此而言,國木田獨步的〈窮死〉可謂精準到位,它反映出那個時代的經濟狀況,充分顯現出底層人物的困境,他們從失望走向絕望的整個過程都在這部小說中得到栩栩如繪的重現。所以,看來有時我們對小說家高超的敘事手法還真的不容小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