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練 王憲榮
兩周前,教練講了「懸吊性創傷」。
我今天才知道,那是為了「鋪梗」。(課程的內在邏輯。)
課程邁入第二階段後,要教授的是「單人救援」。
戶外活動,隊友因故困於繩上,無法自救。(或許重傷,或許昏迷…)
此時「必須」立即救援,使之離開繩上。
如果求救,等外援來,可能早已死亡。
因為掛在繩上,承受懸吊性創傷,二三十分鐘後 ,就有死亡風險。
關鍵認知:
卡繩上的隊友,縱使無病無痛,也很難撐到明天。
在懸吊性創傷的巨大威脅下,單人救援技能,顯得特別重要。
不能等外援,隊伍中,要有人上繩,先把人弄下來。
「單人救援」分很多情境。
一個很粗糙的分類是:與受困者異繩,或與受困者同繩。
異繩狀態下,受困者與施救者,在不同的兩條繩上。
操作空間比較大。
同繩,則是在同一條繩上。
二者身體,幾乎靠在一起。
喔,不對,我應該把「幾乎」兩個字去掉。
根本是肉擠肉。(阿輝,我說的就是你...)
操作空間很小,很卡手。
將受困者往「下」帶的救援,是比較簡單的。
往「上」拉,則要抵抗地心引力,非常累。
正常ATC下降,會有一隻手拉尾繩,不然就墜落了。
但救援時,需要空出兩隻手做事。
所以教練教我們,利用耐熱繩+VT結。
創造出「第三隻手」,來幫忙拉ATC的尾繩。
我覺得有點神奇。
很多繩索技術,都在刷新我的三觀∶原來,這樣也行!?
接下來,就是一個像「魔法」的操作了。
「異繩」完了之後,我們改玩「同繩」。
受困者卡繩上。
施救者從下方同一條繩,攀繩而上,接近受困者。
接著,透過「魔法」,將「一條繩」變成「兩條繩」。
施救者先將自己身體,轉移到新繩去。
再回頭,兩點掛接,處理舊繩上的受困者。
起初是「同繩」,後來變「異繩」。
繩索技術,有好多好多巧思。
都是無數前人,燒腦研究出來的。
一條繩變兩條繩的「魔法」,講破了,似乎沒甚麼。
但,它是我今天最受震撼的。
受困者在繩上。
肯定是利用某種器械,讓自己掛在半空中。
施救者接近後,必須解開該器械,才能帶離受困者。
阿輝救援我。
在繩上利用「天秤」,解我的「胸式上升器」Croll。
出力出到汗流浹背,大呼「救人好難」。
我突然覺得,我如果在這個技能,練上100個小時。
最後,真的救了一個人。
那超級划算的。
看來,我要去烏日橋下,練習「救石頭」了。
聽說,有45公斤、70公斤、 90公斤的選擇。
後來同學說。
如果是老婆卡繩上,不管卡甚麼器械,都要上去救。
至於阿輝,就要先觀察了。
如果發現不是卡Grigri ,而是卡Croll。
就只好另請高明了。
放學前,回收繩索系統。
我回收之後,想起早上的架繩。
我的拋繩上樑,根本是亂拋。
教練看不下去後 ,「又」指導了我一遍。
早上的指導,我怕忘記。
於是趁著收繩後,趕緊試試。
試了兩次拋繩,都很成功。
我自己笑得很開心。
阿輝在一旁蹲著,收繩入繩袋。
他看我笑,也跟著笑。
我覺得,他在(取)笑我「這麼簡單的事,也爽成這樣?」。
我直接說:你不懂,學得慢的人,學會一件事,有多開心!
阿輝:你也不懂,我笑什麼。
我以為,他就是「這麼簡單的事,也爽成這樣?」的態度。
我決定開口問:你笑什麼?
阿輝:我看你,學得很開心,我也開心。
聽完,我只覺得,還好我愛女生,不愛男生。
不然就衝上去…。
一早,去上課的路上。
我一直在想,教練教的大絕招 「割繩」。
在「異繩」狀況下,不管受困者,被什麼器械卡繩上。
只要將受困者,兩點掛接到自己身上後。
就可以割繩掙脫。(要割對繩啊。)
那麼「同繩」呢?可不可以割?
我覺得可以。
(這樣一來,阿輝縱使是卡Croll,我也可以救援,不必另請高明。)
抵達上課地點後,邊著裝PPE,邊跟同學討論。
覺得「同繩」狀況下。
透過「魔法」變出另一條繩後,應該也可以割。
(當然,你還是要割對繩。)
我的學習感受是,割繩的技術含量比較低。
練一次「天秤」的時間,可以割好多次繩。
當然,也不是說,學割繩就好。
而是一種保底思維。
極端狀況下。
裝備不全、體力不濟、疏於練習、沒其他高手了。
我上繩救援的話,執行「割繩」救人,成功率是比較高的。
割繩,還延伸出另一個話題「磨繩」。(割繩、磨繩,屬類似情境 。)
我們每個人執行割繩時,大概都有一個感受:
怎麼這麼好割?那麼粗的繩子,就這樣斷了?
教練藉此「再度」強調,磨繩的危險性。
多人使用主繩,磨一次、磨兩次....。
第N個人,不知道是哪一個倒楣鬼,可能就瞬間斷裂。
然後結果....不用我多說,繩索的意外都是慘烈的。
「低岩角垂降」就是一個容易磨繩的情境。
兩周前,我們學了「繩索保護套」的操作。
今天繼續「低岩角垂降」,因為要跟「單人救援」結合起來玩。
我發現,繩索技術是一套大型「組合拳」。
有各式各樣的A、B、C操作。
一樣一樣學起來之後,最終可以合成一個「套路」或「套餐」。
這個組合拳,能不能順暢執行。
取決於每一個環節的操作,是否得當。
有時候,你可能會覺得,教練在雞蛋裡挑骨頭。
就像軍中班長刁你立正動作一樣。
下巴角度不對、手指沒有對齊褲子縫線....。
相信我,立正動作不標準。
甚至,你故意把頭歪一邊。
也只會被班長「拉正」到翻過去而已,依舊活著,性命無憂。
但繩索就不同了。
在你把體重,也就是生命壓上去之後。
任何小細節,就再也不是小細節了。
教練不是吹毛求疵,而是想盡辦法,讓你好好活著。
昨天的單人救援系統,比較單純,就玩一條繩。
今天上午加了「滑輪」,創造出一個省力系統。
熟悉這套系統後,下午就是考驗了。
下午,我們利用省力系統,進行低岩角垂降。
接近異繩受困者後,轉移受困者與自己共繩。
然後「下降」。
到這裡,還算好操作。
接著,爆汗跟爆粗口的時刻來了。
一樣的上述操作,唯一差別是:
把受困者「往上拉」,過低岩角,抵達上方平台。
兩週前的上課,我們有練習過:
垂降後,再自己爬上平台。
那已經是「出汗」的局面了。
今天是繩下還「吊」著一個受困者。
我不知道省力系統,幫我省了多少力。
我只知道,當我四肢同時出力。
爆汗上低岩角時。
問了一句:這樣,繼續? (我希望聽到,有其他解法。)
教練很殘忍地說:對啊,再(發力)三、四次。
我似乎還聽到他說:你該開心,不是三十次...。
我直面絕望之餘,有了覺悟。
嘴裡噴出一個字,激發腎上腺素。
來吧,這一刻,沒有技術,沒有技巧。
只有樸實無華的暴力。
(技術環境已完整架設,我的技巧也沒問題。
能不能成功執行,只剩下「力量」,這一個因素了。)
最終,我把柏廷拉上平台。
身上一大堆繩索跟器械,都不想解。
先上確保繩,避免跌落平台後,直接坐地上,喘好久。
大汗淋漓之餘,心想,還好,我沒挑最重的同學當受困者。
這個爆汗操作,除了讓我肌肉痠痛外。
還讓我有些啟發。
進行繩索活動時,人少到只有一兩個,風險是比較大的。
為什麼這麼說?
因為以「把受困者,拉上低岩角」這個操作來說。
我的上方有一個夥伴。
幫忙看狀況,出聲指揮。
幫忙調整繩索保護套。
幫忙注意三繩壓繩、三繩纏繞等問題。
(垂降端跟滑輪端,會形成三繩。)
而我的受困者,是無病無痛的柏廷。
他沒有重傷、沒有昏迷。
他比我更清楚,整個救援過程該如何進行。
他幫我很多事,在必要時候也偷偷出「力」了。
最底下,還有教練「督軍」。
從一樓位置,大聲指揮接近三樓的我。
我的單人救援,不單單我一個人。
上方、受困者、下方都在協助我。
如果是兩人小組出意外。
同樣情境、同樣的救援方式,一個要去救另一個。
或許高手 一人足矣,我自認做不到。
爆汗之後,教練改上「室內課」,讓我們休息。
主要是介紹繩索裝備的「認證體系」。
帶我們看懂器械上的CE、EN等編號。
這堂裝備課,給了我一些啟發。
讓我扯得遠一些吧,反正你都看到這裡了。
2020年因疫情無法出國,我開始努力爬百岳。
入了「登山坑」後,陸陸續續添購登山用品。
我將之視為保命裝備,比較捨得花錢。
除了花錢買安全外,也花錢買時間。
我不太會花時間,在詢價、比價上。
「感覺」差不多,就可以了。
所以,我幾乎所有裝備,都在「鄉野情」東海店買的。
越貴的,越是。
從某種角度來看,這也跟我周圍缺乏山友有關。
我能直接商量裝備的人,是東海店店員。
其結果可想而知。
(這樣寫,好像在說人家不好,我沒這個意思。我認為東海店店員,真的很專業。)
現在,或許我可以說,我入了「繩索坑」。
繩索的應用範圍很廣泛。
我應該沒有要裝冷氣,走工業路線。
我也沒有要研究森林,走樹攀路線。
我可能是走溯登、溪降、攀岩、或技術登山路線。
我沒想明白,我將來的技能樹,會長怎樣?
我甚至思考,我是不是,該好好學會「自由式」?
花點錢,找個教練,一對一把我教會。
不用很能游。
姿勢正確,會換氣,不怕水就好。
溯登、溪降,都用得到。
這扯得有點遠了,等技能樹,決定了再說。
再扯回來裝備。(實在有夠會扯的。 )
登山用品是保命裝備。
繩索用品更是!
雖然我還不知道,我學繩索要幹嘛。
但我已經發現「繩索裝備」是命啊。
我更捨得花錢投入。
我有過念頭,抱著公裝「主繩」睡覺。(不是公主...)
表達我對它的「感謝」。
因為它的堅挺,我才能一直活著。
它的命,就是我的命。
我有一種古代劍客的豪情∶劍在人在,劍亡人亡!
只是,我了解我的劍嗎?
教練講解繩索裝備的各種認證標準。
我才意識到,只是花錢、只是感謝,是不行的。
有沒有花時間、花心思去弄懂裝備?
裝備是有適用場景跟侷限的,我空有好劍,卻拿來當鋸子 ?
不是瞎用嗎?
教練在我面前,展現了一種典範。
什麼典範?
對各種EN,後面接好幾個數字,是倒背如流、如數家珍。
依劍客的比喻來說,教練是個好劍客。
他不只熟知自己身上的各種武器。
還通曉江湖上,各門各派流通的各式刀劍...。
我要向他看齊。
總結而言∶「典範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