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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動於風中：從日文歌詞看藤井風音樂的生命觀

2024/11/16閱讀時間約 9 分鐘

淪為月更的沙龍，緊急因應藤井風《Best of Fujii Kaze 2020-2024 ASIA TOUR in Taipei》，同步跟著演唱會來發文了✧｡٩(ˊᗜˋ )و✧*｡

前言

本篇想紀錄我對藤井風音樂的感受。我並非長年忠實的藤井風的資深樂迷，第一次接觸到的藤井風的音樂是在《HELP EVER HURT NEVER》（2020）這張專輯，當時聽到的歌曲〈何なんw〉聽到的當下的感受很直接「これ、いいなー！」（這好讚。），便將藤井風的名字記在心上。

談到藤井風，大家可能會提到他的音樂中的自然意象、哲學思想或方言的運用等，這篇文章並不深入探討這些範疇，主要是想趁著演唱會前，回顧藤井風的音樂語言帶給我的直接感動。文章會有日文表現與文法的分析，或許對不熟悉日文的讀者來說閱讀起來稍顯吃力，但我會盡可能描繪這份感動。

讓時間流動

藤井風的歌詞當中有許多感受到時間流動性的描寫。譬如近期我最喜愛的歌曲〈満ちてゆく〉，充滿了時間流動和放下重擔的意象：

明けてゆく空も暮れてゆく空も
僕らは超えてゆく
変わりゆくものは仕方がないねと
手を放す、軽くなる、満ちてゆく

_{出處：〈満ちてゆく〉《満ちてゆく - Single -》（2024）}

這段歌詞描寫了時間流逝，以及放手後逐漸變得充實和滿足、豐盈。歌詞中頻繁出現的「〜てゆく」是「て形＋方向性動詞」的結構，是日語中展現動作或狀態逐漸發展的過程常用的表現。「明けてゆく空も」、「暮れてゆく空も」描寫著逐漸天明、天暗的天空景象，這既是一種對自然時間流逝的描述，也可以是隱喻人生中的光明與黑暗，而不論怎樣的境遇，藤井風陪伴著樂迷「超えてゆく」，即穿越、克服，並且放手，放下重擔、「満ちてゆく」並達到「圓滿與充實」。

動詞「天明」（明ける）、「天暗」（暮れる）「超越」（越える）、「充實、圓滿」（満ちる），透過「て形＋方向性動詞」，我們感受到天「漸漸明、漸漸暗」、人「漸漸超越與圓滿」。動作的流動、時間的流動，也隨著音樂的流動一起向前運轉。

再來看看另一首的歌詞：

枯れていく
今この瞬間も
咲いている
全ては溶けていく

_{出處：〈花〉《花 ‑EP》（2023）}

這段描寫「枯萎」、「綻放」、「消融」，最終回歸爲「一」。

這這邊同樣用了「～ていく」，也就是「て形＋方向性動詞」結構，來描繪動態性的發展，透過「枯れていく」（枯萎）與「咲いている」（綻放）兩種相對的自然現象，描寫了生命流動的雙重面向凋零與綻放，並進一步以「溶けていく」消融的界線，「全て」（全部）漸漸融合爲一體。

除了運用「て形＋方向性動詞」來呈現時間的流動性，藤井風的歌詞也豐富地運用動詞的時態來呈現這樣的時間流動性。譬如，同樣在歌曲《花》當中的另一段歌詞以凋萎的花束作為開端，傳遞出對過去的眷戀與對永恆的追尋，最終轉向自身內心的力量，透過「內在之花」來綻放的強烈意念：

しわしわに萎れた花束
小わきに抱えて
永遠に変わらぬ輝き
探してた
僕らを信じてみた
僕らを感じてた
咲かせにいくよ
内なる花を

_{出處：〈花〉《花 ‑EP》（2023）}

這段運用了「探す」、「信じる」、「感じる」的「て形過去式」，在日語中描述過去的動作或狀態之外，還經常用來傳遞出一種動作已完成、但其影響或餘韻仍在持續的感覺。展現了對過去價值的追尋與信任，並以此對比現在的積極態度：「咲かせにいくよ」。

「咲かせ」是文法中使役的表現，也就是「使⋯綻放」的意涵，而「にいく」，這是日文中的「目的」表現，這樣的表現進一步加強了這種行動感，描繪出一種前進的姿態，不僅停留在內心的期盼，而是具體付諸實踐，以積極主動的語氣表達了決心。

這邊我們看到時間的流動從過去、當下至未來，同時更深刻地感受到話者對於「時間流動」本身的主動性態度。

向未知流動

除了感受到時間上的流動，人生、「我」到底流向哪裡呢？〈Feelin' Go(o)d〉中有這段歌詞：

嵐はどこへ
私はどこへ
ついに自由へと化したみたい

傷は何処へ
僕は何処へ
ついに全てを溶かしたみたい

_{出處：〈Feelin' Go(o)d〉《Feelin' Go(o)d -Single》（2024）}

這一段描寫了一段自我探索的過程，先是對「嵐」（暴風雨）探問要去哪呢？可以理解成生活中的混亂與困境，接著也自問著「私はどこへ」（我將去哪）。第二段「傷口將去哪？」，並再次提問「我將去哪」。不斷出現「どこへ」（向哪去），運用了日語方向性助詞「へ」，來提問著往哪裡去，表現出了話者的徬徨語氣，人生的漫漫長河當中感到迷惘，也是許多人共同的經驗。

而在這段，作者也給予了他的解答，「ついに自由へ」（終於朝向、轉化為自由），並且這些困境與傷口終將融合爲一。我們看到了「流動」從困境、自我的追尋，轉向成自由，並且融合後產生的釋然。

另外，值得留意的一個細節是這邊的提問詞從「どこ」轉變成「何処へ」（いずこ，歌曲中的唱法），這樣古典的表現除了是藤井風在歌詞中的玩味，我認為也可以理解為跨越時間性的意涵，讓迷惘不僅限於當下，而是向更遙遠的未知延展。

再來看看〈帰ろう〉這首歌的歌詞，以另一種方向性的表達，將「向未知流動」的主題轉化為「回歸」的呼喚。

ああ　全て忘れて帰ろう
ああ　全て流して帰ろう
あの傷は疼けど　
この渇き癒えねど
もうどうでもいいの　
吹き飛ばそうさわやかな風と帰ろう
やさしく降る雨と帰ろう
憎みあいの果てに何が生まれるの
わたし、わたしが先に　忘れよう

_{出處：〈Feelin' Go(o)d〉《Feelin' Go(o)d -Single》（2024）}

這一段最重點的「帰ろう」是方向性動詞「帰る」（回去）的意向形，意即「回去吧」。話者用意向形的表現向聽者傳遞著「回去吧、回去吧」，當中有著「さわやかな風」（舒爽的風）、「優しく降る雨」(溫柔落雨)相伴。

風與雨象徵著療癒的力量，風以清新舒爽之感將過去的煩惱吹散，而雨則以溫柔的洗滌撫平傷痛。這些自然意象讓「回歸」的過程不僅僅是一種情感上的選擇，更是一場身心靈的重整。

這段的最後我們可以留意到「果て」和「先」到底指向何處呢？「果て」在日語中意指「盡頭」或「終點」，而「先」則是「前方」或「未來」的意思。作者給予了釋然決心的回答：「私が、忘れよう」（我將遺忘），這是一種溫柔而堅定的決心向讀者訴說：遺忘不是逃避，而是選擇釋放過去，讓內心回歸到安寧與自由。

〈Feelin' Go(o)d〉和〈帰ろう〉的歌詞描繪了「暴風雨」、「傷口」、「風」、「雨」、「盡頭」、「未來」，這些意象描繪了人生中的困境與療癒，更指向了一個個充滿未知的歸著點。這些「未知」的歸著點是藤井風對生命的回應——從混亂到平靜，從傷痛到釋然，從迷惘到自由。

我們在哪裡

前面二段聊了藤井風歌詞中「時間性」地，和「未知方向」的流動，那麼，這個瞬間的我們，又身處何地呢？〈まつり〉的這段歌詞或許提供了一個答案：

花祭り夏祭り
生まれゆくもの死にゆくもの
全てが同時の出来事
秋祭り冬休み
みな抱きしめたら踊りなさいな

_{出處：〈まつり〉《LOVE All SERVE All》（2023）}

這裡的「花祭り夏祭り秋祭り冬休み」穿梭於季節的變化，從花開的春天到祭典的夏日，再到豐收的秋日與冬日的休憩，捕捉了時間的輪轉。而「生まれゆくもの死にゆくもの」點出了生命的誕生與消逝，並將一切濃縮在「全てが同時の出来事」（一切同時發生）這一句中，這樣的表述揭示了一種深刻的哲學：過去與未來、誕生與消逝，都在當下這一刻交匯。藤井風進一步溫柔地呼喚：「みな抱きしめたら踊りなさいな」（擁抱一切後起舞吧），這就是藤井風的祭典，也是聽眾的祭典，起舞吧，就在此時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