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乒乓》- 「熱血之外，捉緊運動的純粹，在運動裡看見自己。」

原作：松本大洋

開播年份：2014

監督：湯淺政明

CV：片山福十郎（星野裕）、內山昂輝（月本誠）、文曄星（孔文革）、咲野俊介（風間龍一）評分：9.2/10

我常常在想，一部好的運動番需要具備甚麼呢？運動番裡面說的事情其實多數大同小異，天才與凡人，才能與努力，在運動中所能得到的快感，還有濃粹在這些之上而成的「熱血」。

「熱血」，熱血其實是甚麼呢？我覺得是為了一件事不顧一切地付出，只想要在那件事上變得更好更好，然後對生活充滿希望。而這也是運動番最吸引人的地方。

但是舉出一些運動番的名字，《排球少年》、《強風吹拂》、《乒乓》，三者都是絕無僅有的運動番佳作，它們又是否真的用「熱血」一字就能概括的作品？而事實上，在「運動」裡面，「熱血」又佔了多少呢？現實是，包含競技的運動，充滿了挫敗與無奈。選手往往為了追求更好的表現，犧牲了許多運動以外的部分，所以那個問題就變成，為了排球，為了跑步，為了乒乓，你能付出多少？你能犧牲多少？而你為何又要犧牲那麼多？我覺得一部好的運動番，往往就是在討論，在這樣充滿限制的現實裡，你怎樣不斷捉緊運動的純粹，你怎樣在運動裡看見自己。

而如同《乒乓》那兩首好極了的片頭片尾曲，片頭《唯一人》「你是這個世界上唯一的存在。我是這個世界上唯一的存在。喂，是不是這樣啊？或許沒有什麼只有你才能做到的事，可能真的沒有。但你真的什麼都不做就這樣消失嗎？」，片尾《僕らについて》「不是夢，並不是。我們啊，不在此處。抽著別人的煙，喘口氣兒。我發射光波，決心的象形文字。盡頭是否存在？不得而知。」

正好都對應著片中的那句「你是為了甚麼而打乒乓？」，人人都想變強，這是當然的，但是為什麼要變強？每天早上五點準時跑步，進行無數辛苦而乏味的訓練，聖誕節身在異鄉，但不變強就不能回家。許多個「覺得自己必須要撐下來」的瞬間，是甚麼支撐著自己？那個意志力的源頭就是變強的原因。

有人只想與摯友盡情享受快樂的時光，有人不想要一輩子示弱，有人不變強就無法生存，亦有人真的在乒乓中得到最大的快樂。這是我最喜歡《乒乓》的一個地方，就是故事從乒乓開始，映照出了打乒乓的人最深處的渴望。

《乒乓》的故事其實極其簡單，比起其他運動番篇幅少得多。《排球少年》、《網球王子》、《閃電十一人》、《黑子的籃球》都做上了數季，就連《強風吹拂》也做到了二十三話。而《乒乓》只有十一話，卻已經講完了整個故事。故事基本上最主要是圍繞五個乒乓球選手，星野裕、月本誠、孔文革、風間龍一、佐久間學，他們從故事開始到結局，如何在乒乓裡追求各自的願望，繼而作出了不同的選擇。最妙的是，《乒乓》竟然在星野裕與月本誠的決戰後，就毅然做出一個大轉折，講述他們在五年後各自的生活。於是變成這部動畫只用了僅但十一集，就講完了時間跨度十多年（包括童年）的故事，還能從中折射出乒乓底下五光十色的人生，真是令人難以置信的厲害。

當然，能夠用如此精煉的篇幅去做好一部名留青史的佳作，監督湯淺政明功不可沒。風格與新房昭之一樣都極其鮮明的他，在《乒乓》的表現力用「天才」一詞形容都不為過。擅用漫畫式分鏡分割畫面，又在運動的動態表現上做得極其流暢和張力，最讓人驚嘆的是，那在文戲和武戲之間自如切換的節奏把握，尤其是孔文革輸掉第一場比賽後與教練在飛機底下的對話，作為日本監督，能夠把中國人獨有的思鄉之愁掌握得如此到位，是真的不得不佩服。

其實對我來說，湯淺政明的抽象風格一直都不是過於天馬行空的，不只是一昧想怎畫就怎畫，而是在清晰了解角色的情感和場景的氛圍下，用一種些許扭曲及誇張的方式表達。譬如他在《乒乓》裡面多次用到把風間龍一在比賽中「巨人化」的演出手法，在我看來其實有點像是要掩藏龍一最深層那個不安全感，脆弱的自己，又譬如他在Peco和Smile的決賽用全黑白，也頗有「最後一戰」，此戰過後一切將改變的隱喻存在。所以我覺得每次看湯淺政明的作品，最有趣的地方，就是解讀他在那極大的幻想下，藏著那最真誠的表達。

《乒乓》在最後的最後，其實還是想說「活著」一事。在這裡我必須要說，不是所有動畫扯上存在主義就代表它很有深度，因為說真的，所有事情都跟活著有關啊，所以要跟存在主義扯上關係，其實並不是一件多麼難的事。但是難得的就是，能夠將這件事情講好而不太有說教意味。《乒乓》前面花了很多時間去描寫各選手的心理變化，多次出現的飛翔意象，還有Smile躺在儲物櫃裡等待被英雄拯救的情節，而在最後一戰，在Smile再次感受到打乒乓的極致快樂時，才毅然以兒童合唱團的方式去呈現「活著」一事，好厲害啊，將一切的心理陰影收束成自我和解，又始終緊扣乒乓的主題，還能承接後來的結局，好厲害啊。

如果說是甚麼催成了一部好的運動番，我覺得是，永遠不忘記去描寫運動裡的孤獨。是的，運動在我眼中，是一件極其孤獨的事。無論是團體運動，還是像乒乓那樣的個人運動，在運動的當下，選手永遠是孤獨的，要面對自己的生理和心理狀態，還要面對與其他選手的競爭，最難的是要分得開運動與競技，不斷煩惱，思考出自己與運動之間的答案，才能前進下去。

那麼《乒乓》做到了嗎，看到這個分數，你覺得呢？

圖 / 哈爾希洛

文 / 哈爾希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