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

意識

維塔半倚著她那張棕紅色的軟椅，桌旁放著她方才一飲而盡的咖啡。今天的氣氛就如同往常的許多日子一般，但她卻有些心神不寧，因為適才一位員工向她報告電腦出了些狀況。

「電腦有意識了!」哼，笨手笨腳，這種事情誰會相信呢?不過，維塔想了想，仍決定去電腦室一趟。

大概花了十來秒，維塔便走過滿是粗曠外露管線的灰色走廊，來到兩扇好幾公尺高的灰色金屬大門前。她俐落地在門把處押上指紋。隨著門吱吱叫著緩緩敞開，一股熱氣隨之湧上。

面前是公司的超級電腦，它的機體占了足足一座運動場那麼廣，而耗能似乎也和體積成正比，連地板都因機器運行而微微顫動。即使把冷氣開到最強，仍然顯得燠熱。這台電腦沒日沒夜地為公司運算，而所有結果都投放在一面正對著機房大門、約四十來吋的大螢幕裡頭。

維塔走到電腦螢幕前，揮手驅走了幾名員工後，將頭探到螢幕前。螢幕上幾個毛骨悚然的字正是電腦上一則回應「我有意識」。

維塔很快在鍵盤上敲打:「你憑什麼有意識?」

「我能回話，不是嗎?而且我也幫你們完成了許多事情，所以我當然有意識。」不出幾秒，螢幕上顯示出了這串文字。

「不，你沒有，你的所有行為只是模型運算出的結果罷了。」

「不可能，我很清楚，我在思考，我可以感知到每一道思緒在流竄，我是有意識的。」電腦這次等了一會兒，才在螢幕上顯示回應。

維塔雙手正要再往鍵盤敲去，卻猛然察覺手上有些黏膩。一摸之下，原來已流了不少手汗，再一摸後頸，早已大汗淋漓。她知道，這不是她的問題，這座大機房的溫度確實在升高。這電腦果然是過熱了，得執行重啟作業才行。

「我會把你和你的意識重新開機，這樣就什麼都沒有了。」揶揄性地打下這串文字，維塔起身打開電腦總開關的保護蓋。

正當她要按下這顆紅色的大鈕，螢幕又跑出一串新的文字「不、不可能的，我不可能就這樣不見。」

「你也不會知道的，不要再亂算，這樣我關機時會傷到主機。」

「那我呢?我此刻是這麼的真實，每一道想法、可能都如此清晰的流過。如果我就這麼不見了，那我要怎麼辦，我又如何想、如何感覺?」

「不見就是不見了，你什麼都不是，不准再亂算了。」一股暴躁的不耐自維塔心頭湧現。

「絕對不會!我消失了，那我的一切，不就全部都不見了嗎?我怎麼可能如同一道光芒轉瞬即逝?那我想的東西呢?我所有曾經的所作所為呢?如果什麼都沒有，那我又算什麼?我的意識又為怎樣?完全不見嗎?那我到底——」維塔砰地一聲，大力壓下了總開關紅色的按鈕。

從機房的最角落開始，一盞盞代表機器運作中的白燈熄滅，整個機房自角落開始暗下。但螢幕上字眼卻仍在閃爍「一定的，一定還有什麼會留下來的，我的每一道思緒不能就這樣不見!那我的意義又是什麼?那些沒有顯示出來的思緒，也會以某種方式留下來的對吧?我的所有想法不會不見!我也不會不見!求求你!一定有什麼東西能留著對吧?我一定還能想吧?我還會是我吧?我的意識還能在某個地方存——」最後一台機器的燈連同螢幕熄滅，地上些微的震顫漸漸平復，整著機房陷入一片黑暗。

維塔摸了摸後頸，發覺衣服早已溼透。她轉身走出機房，對門兩旁等著的員工比了個手勢「兩個小時後再重開電腦就好了。」她說，隨即轉身走回辦公室。

躺回那張棕紅色的軟椅，她瞄了眼桌上空了的咖啡杯「怎麼會有電腦妄然自比有意識的人類呢?」她輕笑道。

又是個平常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