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了。不是,應該兩年半了,我還在日本。
兩年半前,想來日本學個日文,於是赴日、考過了日檢N2、打工、面試、成為餐廳的正社員、離職。感覺不太真實。因為以前的我想像不到未來哪天,我會化身一個會講日文的我。
日檢N2,日檢N2是一張很奇妙的證照,很容易被人家說廢。就是,如果你考過N3,那大家可能跟你說再加油,如果考過N1,那可能跟你說好棒棒。可是如果是N2,就是廢!N2就是沒路用!如果人生N1才開始,那你還沒開始爬,我阿嬤都比你強。
N2有大大小小的都市傳說:聽說日本企業看到N2履歷,都直接拿去燒。據說拿N2去當舖當,還要貼老闆錢。聽說日檢程度由高至低是N1、3、4、5,最後才是N2。聽說小時候看過七龍珠,長大就可以過N2。我朋友考N2考到睡著,睡醒考官直接跟他說你過了,當場發給他N2證照。
所以,我在這裡幫N2澄清一下,N2是個有難度的考試,考過的人我都respect。只是跟語言程度比起來,最難的是他題目真的有夠無聊,能夠忍受毫無重點的聽力對話,跟又臭又長的閱讀文章,那才是過N2偉大的地方。
N2考什麼你知道嗎?兩個人對話等一下去吃拉麵、吃完居酒屋喝酒、喝完酒去唱歌。問:請問剛剛對話中,路邊的野狗幾歲?然後選項A)2歲,B)3歲,C)對話中沒有提及,最後答案是D)日本的路邊沒有野狗。
幹!一百多題這種東西,你受得了?
對,我要講什麼我自己都忘了。對,在日本過得怎樣,所以、隨便,我們倒著講好了。
上個月從工作的餐廳離職了,那邊近乎全日文的環境,讓我日文進步很多。但離職了才發現,我根本就不喜歡那裡。就是,有些分手是這樣,分的迷迷糊糊,分完才如釋重負,而這工作也已經完成它的任務了。
工作持續一年又三個月。除了日文口說之外,我還挖到一些寶:例如拳擊。起因是餐廳的廚房師傅跟我講話都很不耐煩,而且老是側著身對人講話,就像拳擊的guarding pose。就是,打拳的人站架,常側著身面對對手,目的是縮小對方的可進攻面積。
所以,我不覺得他會打人,只是覺得他哪天突然丟個刺拳也不奇怪。欸靠邀?那不就是打人?
反正人家說防人之心不可無,出來幹架不能輸,為了那個王八蛋,我開始在當地拳館練拳。我是有在運動的人,但沒做過這麼累的。對著教練的拳套揮拳,一回合三分鐘,打三回合,每回合中間休息三十秒,每次打完都是炸汗脫力,不思議的高效。
練拳初期是無盡的酸痛跟飢餓,我的食量越來越大,與痠痛同居。三個月後,身體就慢慢習慣了。但開始受傷,大概是因為猛擊沙袋,手腕跟拳頭動不動就整組痛起來。其解決方法也很簡單,換大點盎司的拳套就行了。
一天上班,我拿著裝滿濕紙巾的袋子,跟當地打工的弟弟玩拳擊遊戲。我像教練一樣下達指令,他依指令猛擊袋子,玩一玩他跟我說我們交換,你來打打看,我說好。
弟弟抓著袋子指令:「TWO!」
我扭腰、吐氣並打出正拳,碰!
嘩!!袋子被扯破了個洞,裡頭的濕紙巾一口氣噴掉在地上。
「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
我跟弟弟邊大笑邊把濕紙巾塞回袋子裡。弟弟跟我說:他們學校男生,沒事會玩那種互打對方手臂的遊戲。不過不能跟我玩,不然手臂會爛掉。
我覺得可以了。
工作的餐廳是一整棟大樓,而員工梯是逃生用的樓梯,從1-8樓無阻貫穿。那樓梯陰暗濕冷,一路下來,好像走在一條葛屁的蛇的身體裡面。到了冬天,寒風在整條樓梯迴盪,彷彿多站個幾秒都會失溫。
而長時間的出菜、收盤、洗碗,有時候還要現場料理什麼的,手上都是大大小小傷口。走在逃生梯裡頭,任風刮在傷口上,手感覺快被日本的冬天吃掉了。所以我走樓梯手總插著口袋。
一天上班,我在樓梯遇上了廚房的王八蛋前輩,他眼睛瞪的老大,劈頭對我大罵怎麼可以把手插在口袋裡。我把手拿出來,他接著不停語言轟炸,我只知道他在炸,但是炸什麼大阪腔我也聽不懂。我不斷嗨!嗨!嗨!就是日文的是!是!是!
嗨到最後,因為我就是嗨,沒有道歉。前輩越發憤怒,對著我大吼好好道歉啊!!並站出拳擊的站架,我直視他怒目的雙眼,回:
「知道了啦!!」
回音隨著寒風響徹整棟樓。我也側身朝前輩站著,guarding pose,但雙手沒有舉起來保護腦袋。我想著:你打我,我讓你打我,你要先打我,我才可以打死你。
我就想知道,你站架是真的還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