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文本,字景仁,南陽棘陽人。
棘陽義陽基本就是大家都很熟悉的新野那一帶。不過棘陽比較靠宛城。
這不是八卦,八卦是南北朝結束的時候,這個地名就被取消了。
唐書雍州萬年人,不會寫大興人。這個新野人為什麼要稱棘陽人?
「祖善方,仕蕭詧吏部尚書。」
岑這個字本身就是稀有姓,岑文本的祖上,一追就追去東漢光武帝劉秀的雲台二十八將,排行第六的岑彭。他原本是新朝官員,曾獻計大敗綠林軍,手上沾滿了舂陵劉氏的鮮血。
對劉秀來說,岑彭其實是個仇得不能再仇的人物。但劉秀還是用他,而且重重的用。最後在統一天下前的終戰,岑彭被蜀地派來的刺客殺害。
《後漢書》作者范曄認為,同為劉秀手下,岑彭跟馮異是中國屈指可數的「帥才」。喔,就是韓信那個等級的,這樣想就行了。
岑家身為南陽大族,歷南北朝而不衰,即使沒幾個人出現在史書中,你也不難想像他們是多麼的長袖善舞,八面玲瓏。
岑善方雖是西梁官員,也深得北周敬重。他哥哥那邊則是給陳朝打工。
不過比起政治界,岑家還是在學術界更出名。
岑文本也是一個「性沈敏,有姿儀,博考經史,多所貫綜,美談論,善屬文」的少年。歡迎拿去跟上一回的戴冑比,你就能明白什麼叫做學者文人。
隋朝時,岑文本的父親去邯鄲當縣令,結果被人告了。當時十四歲的岑文本就去司隸幫父親申冤。這個中二小子不但狀書寫得好,當面辯論也是有條有理,為眾人讚賞,也成功救出了父親……
為啥不是去大興城申冤,也不是去邯鄲呢?
剛好上回戴冑的出身地才說到相州,邯鄲也在相州的範圍。而北周統一北方後,就設洛陽為東京,把相州等地的主管權納入來進行一個東西分治的動作,稱為東京六府。算是一種「和緩」的統一。
但史書這玩意,首重「時事呼應」。而有些事就是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分,講白了,隋文帝登基沒多久,即廢東京。
巧的是我們對隋煬帝大運河的東京計劃也是略懂略懂,沒錯,楊廣即位後經營了一陣子,在大業五年正月正式建立「東都」。
岑文本是西元645年,四月過世,記為五十一歲。倒推回去,西元608年,大業四年四月,岑文本已經十四歲。但隔年正月還是十四歲?那麼,岑文本的生日可能在二或三月。不怎麼重要的事情。
總之,岑文本的名號就此在東都展開,幾年後,南陽要舉秀才,選上了岑文本,但他決定不去。基本上大概也就是四年後,大業九年戰亂起,不去朝廷也辦不了你的,你看太原多少王公貴族逃兵。
更何況,岑家祖上都是南朝打工仔,他爸一去北方就坐大牢……
岑文本,其實在找個明主。
隨著荊州蕭銑起義稱帝,岑文本就出來服務了。
要說幹了什麼大事,那也沒有,就是李孝恭打敗蕭銑後,正要開放將士搶錢搶糧搶娘們,先大肆搶個幾天的時候,被岑文本阻止了。
大致就是那套,你搶我們,附近就不敢投降你們的套路。對啦大家都聽膩了,問題是在當下說得出這種分析的人,絕對都是有膽有謀,或別有所圖者。
李孝恭是個好人,倒也沒什麼懷疑,就決定重用岑文本,後來更帶著一起去平定江淮。心腹了,不心腹岑文本就不能跟著李孝恭回長安,就一輩子都沒機會見著,李世民。
岑文本不是智計滿腹的謀士,就算進了朝廷,也是個平淡的文書員。不過近水樓台先得月,李世民幾次看到了岑文本的文章,都很是不錯,留下了個好印象……
隨著李世民各種排除武德老臣的舉動,機會就來了。
岑文本補位的對象,則是當朝第一學士:顏師古。
顏師古除了書法強(算不上第一),背後更是威震南北的顏家,加上他的博學通覽,誰能與敵?至少當時溫彥博就說:「師古諳練時事,長於文法,時無及者,冀蒙復用。」
沒有比顏師古更好的啦,原諒他重新起用吧。
李世民則表示:我這邊有人選,您不用煩惱了。
想到岑文本的,卻是李靖。
李孝恭的心腹,李靖要是不熟悉那就笑掉大牙了。
岑文本不但也是知名文人,他岑家的等級,那也是不下顏家。甚至認真說,岑家的地方勢力,要來得更加強大。岑文本就這樣,從貞觀三年開始擔任李世民的機要秘書。此外,他也跟令狐德棻一起編撰《周史》,主要負責史論的部分。更參與了《氏族志》的製作。
不過,岑文本跟戴冑很相似。
李世民雖然一副用人唯才的樣子,但他們都很清楚,自己跟皇上跟高官沒有革命情感。要說功勞,更比不上李靖尉遲敬德這些武將。所以他們的保身之道,不會是王翦那套求打賞。低調做人,安貧樂道,才是他們這種「外系文官」的準則。
然而,岑文本也留下了為侯君集伐高昌事的記錄,這個留待後面說。
貞觀十一年,洛水氾濫時,岑文本亦上建言。我一直忘了說,他跟戴冑是同傳的,這也跟戴冑諫洛陽宮事很像。
「頤神養性,省畋游之娛;去奢從儉,減工役之費。務靜方內而不求闢土;載橐弓矢而無忘武備。」
簡單說,現在需要救災。請皇上少打獵,減少器具宮室的支出,不要對外戰爭,武裝部隊足自保即可。所以你就明白可以看出,長孫皇后死後,我大唐太宗在忙些什麼。
但話說回來,你岑文本是皇上侍臣,就不能像魏徵他們那樣私下講講嗎?
因為岑文本要將軍抽車。他不只參皇上,同時也參了魏王李泰一本,一樣是奢侈的問題。
這個一陣子沒提的貞觀太子之爭又要說一下,岑文本最終是跟房玄齡他們一樣,做太子之亂的調查官。
岑文本一直以來的好同事,堪稱他唯一朝廷戰友的令狐德棻,是李世民派給太子李承乾的人馬。
這樣的任務,其實表現出李世民雖然有換儲之意,但也不是沒打算給太子機會。
臣子們也不笨,給機會都是假機會,不愛了就是不愛了跟談戀愛一樣。
所以你會發現他們更多時候不是偏幫哪邊,都是一邊修理太子魏王,一邊試圖暗示李世民:「問題在你身上啊老闆」。
褚亮父子那篇也說過了,岑文本也跟李世民講:「禮義最急。」
你自己不做好把責任推到誰身上都沒用。
後來,塵埃落定,李世民要岑文本去晉王李治(即唐高宗)的太子東宮服務,他就是一個「臣不敢」。
李世民說,好,那你每五天去走一趟就可以。另方面又交代李治,要以賓友之禮接待岑文本。
喔,太子東宮的基礎分配是三師四友最高,三師跟國家三公一樣,四友大家讀三國也常常見到的,那不是一個暱稱,是東宮官職。但說真的,三師原則上都「德高望重」,讀做「來日無多」。
太子之友,才是未來新皇帝的宰輔候選人。不信去問司馬懿啊。
岑文本最後官拜中書令,與馬周並列。在唐太宗征遼途中過世。
按照慣例,還是要來揭一下牌。
岑文本為人孝順友愛,自己過得很貧窮不賺錢,種種事蹟被記錄在史書上。很可惜的不完全是誇獎,真的不是。
因為他死後的附記,不是他的兒子,是他哥哥的子孫。混得那叫一個風生水起,就等到武則天時代再來看看。
總之,岑文本雖然自己低調又貧窮,但南陽岑氏明顯在他的飛黃騰達之下,正式躋身大唐世族之林。
這件事,本身跟《氏族志》是一體的。
我很難去說,皇帝發起的政治鬥爭,引進新世族比較好,還是讓宦官坐大比較好。
普世價值都是宦官不好啦,新世族還可以活躍經濟民生呢。
但講真的你拉遠一點點看,最後顛覆國家引起戰亂的,難道真的是宦官們嗎?
什麼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