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您也同我一樣,是在台北長的孩子,應該會對台北這三十年來的改變心有戚戚焉吧。曾經的台汽西站,東站,北站,都隨著都市開發以及公路客運量的萎縮,這些客運站紛紛走入歷史,蓋起了辦公商業大樓。
母親娘家在新竹,她是新竹人,所以每年過年她回娘家的時候,都會帶我們幾個孩子到承德路的台汽北站,去搭咖啡色的台汽中興號,開往中壢再轉車...
真佩服民國七十年代的人們啊,當時還是八歲小孩的我,只有在中興號往中壢的時候有座位,到了中壢,改搭新竹客運的成功號,開往關西,全車擠滿人的狀況就別想坐了,就這麼一路站滿快一小時的時間,才回到母親老家,雖然我是都市孩子,卻也有機會在寒暑假時享受到田園生活,跟表兄妹一起在田裡玩泥巴,烤地瓜等等。
不過在隨處可見的農舍三合院的田野間,有那麼一棟磚房小屋,裡面住著一個人,因為我可以從牆上的小窗,看見裡面有人影在活動,奇怪的是這棟小屋三面沒有門,可能大門在田的另一邊吧,因為那裏是水田,怪異的是這小屋卻沒有任何連接田埂的路,由於鄉下地方有很多倉庫啊,或者棚架是為了農作方便,我也就沒多想,有一次我甚至很頑皮的把吃剩的蓮霧芯丟到那個小屋窗口裡面,表妹看了還哈哈大笑,只見裡面的人把蓮霧核從窗口扔出來,後來表妹問他話,他也沒回答,就退回去了。
直到有一天,我長大之後,母親才告訴我,關於這個小屋的來龍去脈...
她說那個人是我的堂舅,因為在當兵時受到了某種刺激,精神變得很不穩定,平日很正常,可是一旦想起當兵時遭受的磨難,就會精神失控有暴力傾向,甚至有一次還用刀子割傷了阿姨的耳朵,相當的危險,在民國五六十年代的精神醫療體系尚未健全以前,家族認為這樣不是辦法,於是在田裡蓋了一間小磚房,趁著堂舅晚上睡覺時,幾名壯漢用布袋把他罩住,合力把他送往那間蓋好的小磚房。
就這樣,平日有人去替他送飯送菜,他自己在房內換洗衣物,堂舅在那間田裡的小磚房度過了大半輩子的人生,直到生涯晚年,因為年事已高,家人才送往醫院安置,沒有多久便在醫院過世了,這是堂舅離世之後,母親才告訴我的。
我不禁感嘆,很多人都說要保家衛國,卻不知道軍中存在很多陋習,這導致某些原本精神脆弱的人引發精神性疾病的問題,成為家族與社會上的隱患,家族選擇這樣的處置也別無他法,據母親說,堂舅原本是很會念書的人,自從當兵完回來就變了個樣,整個人生也走樣了。
關西目前的情況是,表哥們成家立業之後紛紛搬離三合院老家,另一邊的產權屬於二舅舅,他把房舍重新整理過後跟表妹們從竹北搬回去住,由於表妹們不太搭話,我回關西看舅舅的次數也減少了,那間磚造小屋早已消失在田裡,每次我開車路過旁邊時,總會想起兒時的那些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