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76歲的布萊恩.伊諾(Brian Eno)總是給人一種正襟危坐的嚴肅形象,在過去五十年裡,他的多重身分更是令多數人頂禮膜拜:作為頂尖的專輯製作人,他幫助許多具有潛力的優秀樂團,創作出確立自身歷史定位的關鍵作品;作為環境音樂(Ambient Music)一詞的發明者,他遵循自己所下的定義,發展出一連串在各式情境下,所適合聆聽的電子與聲學音樂。
而作為裝置藝術家,伊諾創造了結合藝術作品和聲音的特殊作品,以光為媒介,在多重螢幕配置下進行探索,透過模糊自身和周圍環境的界限,創造出令人難忘的沉浸式體驗。除此之外,他還是一名電影配樂作曲家、軟體開發者、音樂廠牌創始人……這些輝煌的成就導致人們常常忽略,他在七〇年代的某一刻是個喜愛豹紋、臉上塗抹著妖豔妝容、雙手操弄合成器的華麗搖滾明星。
自學生時期,伊諾便不斷地追求音樂,在數個前衛團體內短暫停留。但真要說音樂生涯的正式起步,那絕對是在地鐵巧遇薩克斯風樂手安迪.麥凱(Andy Mackay),並受邀加入羅西音樂。這是改變伊諾生命的神奇時刻,倘若他沒有搭上這班地鐵,那麼也不會有後續的發展,而布萊恩.伊諾這個名字,或許也會從音樂史冊轉移到某個無趣藝術大學教授的名牌上。
羅西音樂的廉價復古浪漫透過伊諾巧妙操控 VCS3 合成器,被強行賦予了某種詭異的未來感,看似衝突卻彼此相容,使他獲得了媒體與樂迷的高度關注,這讓身為樂團主唱的布萊恩.費里(Bryan Ferry)非常吃味,於是,在樂團發行第二張專輯《For Your Pleasure》 之後,本來就想主導製作的伊諾選擇放棄爭鬥,離開羅西音樂開創自己的個人音樂作品。
離開樂團的伊諾十分徬徨,落腳在一間破敗公寓,裡頭蟑螂四處亂竄,環境污穢不堪,夜晚寒風吹進屋內使人難以入睡,在這樣惡劣的條件下,他力拼一搏,找來了16位不同背景和流派的音樂人協助碰撞火花,完成個人首專《 Here Come the Warm Jets 》,無數華麗和具吸引力的素材依偎在伊諾古怪的實驗性結構,成就這張極致經典的藝術搖滾專輯。
同時,他也對樂器進行特殊處理(透過自行設置的回饋途徑和混音通道來改變樂器音色,例如「溫暖的噴射機」一詞便來自電吉他經過此一設置後,輸出的近似噴射機引擎的音色),更使用大量的壓縮和混音,導致成品聽起來和最初在錄音室錄製的版本截然不同,這些在在體現了伊諾的實驗藝術之美學,並奠定他作為一代宗師的穩固基礎。
接著伊諾選擇在更簡約和嚴格控制的環境中創作他的下一張專輯《 Taking Tiger Mountain (By Strategy) 》。不同前作,這次他鎖定了一小群核心音樂夥伴,並實施了他的 "模糊策略"(一副卡片,表面印有模糊或具體的建議,在猶豫不決的時候可以用來激發前進的道路或解決問題的方法)。而像亞洲刻板印象、革命、戰爭和政治這類的主題貫穿了整張專輯,也因此能明顯感受到給人的感覺更加嚴肅和沈重。
《 Another Green World 》加劇跳出流行音樂框架的傾向,更多的環境音樂段落顯而易見,就像一隻腳還留在流行音樂的世界裡,而另外一隻腳則悄悄踏進不同領域的過渡期,伊諾在這張專輯同樣組建規模較小的錄音室樂團,一些知名樂手如 Robert Fripp、John Cale 和 Phil Collins 也參與其中,而錄音室技術和各種剪接在一起的錄音片段仍然 伊諾是主要的創作手法。
1975 年 1 月 18 日深夜,伊諾在返家路上被一輛超速行駛的計程車撞上,雖然傷勢並不嚴重,但礙於腿部傷勢,被迫在床上靜養很長一段時間。某天,一位朋友帶來了一張 18 世紀的豎琴音樂專輯作為禮物,伊諾耗費一番功夫,好不容易把專輯放上唱盤播放,卻又發現音量太小,但他已無力再從床上爬起來調整,任由樂聲若隱若現地流動,與窗外的強風和雨聲完美相融。
「意外」的聆聽過程構成了伊諾對於環境音樂的基礎想法:「容納不同層級之聽覺體驗,卻又不會過分占據聽眾的注意力。」也促使他決定成立廠牌 Obscure Records,致力於環境音樂的發展。在發行最後一張搖滾風格專輯《 Before and After Science 》後,伊諾並沒有就此告別搖滾樂,而是透過擔任諸多樂團的製作人來為此作出貢獻。無論是對搖滾樂的實驗藝術,又或是開拓環境音樂等未知領域,伊諾的影響已完全紮根於音樂文化,也難怪知名電影配樂作曲家喬恩.布里昂(Jon Brion)會如此盛讚伊諾:
「我認為他是自披頭四以來,最具影響力的藝術家。」
此文原刊登於2021年我個人為編輯者新聞撰寫的專欄文章,經部分篇幅修改讓讀者更容易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