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ligia》Ch.7 Superbia 傲慢 11
她站在房間的窗前，透進來的光把她描畫成剪影。她緊緊握著手機，那顫抖的幅度之大，即便是我，也能清楚地察覺到那份不安。
「沒關係的，索妮婭，」她試圖安撫對方：「沒錯，過了今晚，一切就會好起來。」
「嗯，明天下午我們一起去逛街，慶祝聖誕節吧。」
「好，那就這麼約定，我先掛了，明天見。」
她一再假裝堅強，但眼淚卻不爭氣地溢了出來，無聲無息地在她蒼白的面頰劃下道道哀愁的痕跡。她的肩膀微微顫抖，就像被風吹拂的蒲公英，脆弱得仿佛下一秒就會被無情的風刮散，毫無依靠。
然而，我卻無法完全體會她的驚恐和悲痛，也無法給她真正的安慰。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從她帶回的那張白色名片中尋找線索。在我斷斷續續的記憶中，似乎藏有關於這張潔白名片的端倪。
的確，這張無瑕的白色名片對我來說，並不陌生。
在得知彼德事件的隔天下午，我明白已經到了必須使用那張白色名片的時候。我撥打了上面記載的電話號碼，對方接起我的來電時，卻毫不意外，甚至像早就已為我預留了時間。我們迅速約定當天黃昏，在初次見面的咖啡廳再度碰面。
由於心緒紛亂，我提前許多時間抵達約定地點，因為我需要一段寧靜時光來整理思緒。
服務生將一杯熱騰騰的巧克力放在我面前，這是我平常絕不會點的飲品。我向來偏好甜點，市面上的巧克力總是索然無味，只有亞佛烈德調製的才能滿足我對甜度的要求。但今天，或許是心緒不寧，我異常地渴望品嚐熱巧克力的溫潤與甜蜜。然而，當我凝視著冒著熱氣的飲品時，腦海中卻不由自主地浮現昨夜驚悚的場景——碎片滿地，飲品如血跡般灑落四周……
我知道，我欠亞佛烈德一個道歉，這點我還是清楚的。
「等很久了嗎？」輕快的聲音將我從遐思中喚醒，我等的人已經悄然到來。她今天的裝扮，依舊是那份熟悉而優雅的風格：銀白色短髮梳理整齊，透出一股幹練的氣質；而那件潔白的高領毛衣，宛如新雪般純淨無瑕。
「不，我剛到不久。」我回應，等她坐定於我對面後，才繼續說，「真的很感激您能在百忙之中抽空見我。」
「我才要感謝你找我這個老太婆聊天呢，老實說，我現在可是清閒得很。」嘉碧麗爾女士的笑容依然和煦，帶著慈祥的氣息，「好啦，我準備好了，你今天要跟我分享甚麼故事？」
「事情是這樣的……」我停頓了片刻，深吸一口氣，然後才開口說，「我懷疑自己的精神狀況可能出了問題。」
「哦？這是怎麼了？」她的眼神中透出濃厚的關切和好奇。
我深吸一口氣，試圖平復內心那股莫名的焦躁與不安，然後我開始向她提及彼德。我和彼德曾經討論過兩起神秘死亡事件與星體異常現象之間的不尋常關聯，然後我得知彼德突然離世的震驚消息。我也坦白了自己的惡夢和幻覺，甚至包括昨夜我突然離家後的暴躁行為，一切都毫無保留地吐露給她。
她靜靜聆聽，從她的臉上讀不出任何驚訝或疑慮，也未曾插話提問或表達意見。她只是專心地、默默地聽著，偶爾輕輕點頭，像是在悄悄地給予理解和認同，就這麼靜靜地聆聽。
直至我將心中的重擔一股腦兒傾瀉而出，她才緩緩地抿了一小口咖啡。
「那麼這一切，你個人是怎麼看待的？」她的聲音帶著一種恬靜。
「我知道這聽起來很荒謬，但我真的無法無視它們，」我的語氣逐漸變得緊張，音量也在不自主地上升，「我總有種預感，這些事仿佛都在警告我，我的女朋友可能會遇到危險。」
「所以，因為牽涉到你的女朋友，你才特別感到焦慮？」她的詢問既直接又客觀。
「嗯……可以這麼說吧。」
「那麼你提到的那三位死者呢？」
「我不確定，也無法證明他們的死亡是否真的與謀殺有關……」我的話語帶著明顯的猶豫。
「那末日論呢？你說她告訴你末日即將到來，你真的相信嗎？」
「或許有那麼一絲可能性？但我目前無法提供任何具體的證據……」
她沒有作出任何回應，只是安靜地喝著咖啡。我試圖從她那深邃的眼神中尋找線索。她是在深思嗎？在質疑？在分析？還是在做出某種判斷？我始終無法得悉。經過一段漫長的沉默，她終於露出了一絲微笑。
「放心，你的思考還是相當清晰、理性的，絕非精神出現問題。」她輕聲撫慰。
「真的嗎？」我吐露了心中的疑惑，「那些連綿不斷的惡夢、扭曲的幻象，還有情緒失控，這些又該如何解釋？」
「你近來的壓力是不是特別大？」她慢條斯理地問，「想一想，是不是已經很久沒有一覺好眠了？」
我回憶著，確實如她所言。
「特別是當你和女友都面臨畢業的壓力，既要應付考試，又要考量感情問題。我能看出來，你很重視她，很擔心會失去她，對嗎？」
我堅定地點了點頭，這是今天唯一不帶絲毫遲疑的回答。
「這些很可能就是引起你幻覺的原因了。」她接著解釋，語氣中帶著不容置疑的專業：「至於那幾位不幸身亡的人，以及天體運行的異常，我就不在此展開討論了。但你必須了解，人的意識只是大腦能力的冰山一角，潛意識深處藏著許多你自己尚未察覺的訊息。」
「您是指，我可能無意間接觸過與那些受害者相關的信息，只是我本人沒有意識到？」我猜測著。
「沒錯，其他人的死亡應該也有新聞報導，而且你有接觸天文學，可能在不經意間就讀到了有關星象異常的事，表面上你可能沒留意，但你的大腦早已在無意識中把這些信息進行分析並儲存起來。」
我心頭一陣錯愕，這似乎難以置信，但從嘉碧麗爾女士的口中說出，卻顯得不容質疑。
「那麼……我現在應該怎麼辦？」
「你需要的是放鬆。」嘉碧麗爾女士的臉上依然保持著那份溫柔的安寧。「我建議你投入一些其他活動，比如閱讀輕鬆的書籍，或者沉浸在音樂、美術之中，這些都有助於轉移你的注意力。如果時間允許，安排一場短途旅行也是個不錯的選擇，讓你的心情有所轉換。」
「我真的只需要放鬆，就能擺脫這一切？」我疑惑地問，心中的恐慌仍然縈繞。
「當然，如果你想擺脫這些折磨你的噩夢和幻覺的話。」嘉碧麗爾女士輕輕一笑，「不過如果你更傾向於信任那些世界末日的預言，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嘉碧麗爾女士的話表面上聽來像是打趣，但我的直覺告訴我，話中隱含的意義遠比表面來得深遠。
「世界末日……？」我低聲細語，心底充滿疑惑與不安。
「你要相信世界末日嗎？」嘉碧麗爾女士似乎聽到了我的喃喃自語，她的話語突然尖銳起來：「在那之前，你得先釐清，甚麼才是你心目中的世界末日。」
這個挑釁讓我對於末日的概念愈發迷惘。畢業考的重壓已經讓我筋疲力盡，我只希望她能夠平安無事，至於其他的，都不重要。
「或許，你應該先好好休息。」可能察覺到我臉上的憂慮，嘉碧麗爾女士又換回安撫的語調勸導我，「放心，這是基於我作為心理學專家的建議。」
「是的，不就正是這樣嗎？」我在心中默念，對於這一切無法解釋的經歷，我選擇相信專業的指引。
把一切放置腦後，盡力去讓自己放輕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