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本屆奧斯卡提名數最多的作品,Netflix 的犯罪音樂喜劇《璀璨女人夢》/《毒王女人夢》近期備受討論,但網路評論多為負評,故以個人觀後感分析一下這部作品。
故事講述一個墨西哥的犯罪/販毒集團首腦 Manitas (Karla Gascon 飾)決定變性,因而找上懷才不遇、對人生感到迷茫的律師 Rita (Zoe Saldana 飾)幫忙安排事宜、進行交易,兩人也因此締結友誼;而「重獲新生」的 Emilia 也決定做出改變,同時面對因性別改變後而產生的家庭與親密關係的挑戰。
以下為主觀有雷分析
既然是音樂劇,就先看音樂。老實說,我並不討厭它的音樂,而且 Zoe Saldana 表演的第一首有表現出戲劇張力、鋪墊出節奏感;的確在舞蹈設計上,誇張的動作設計也許會讓肢體表現看起來有些尷尬,但這些歌曲並非單純娛樂性,而是一種講故事的手法 (storytelling mechanism)。多數人否定它的音樂是因為這些歌曲並不是人們期待的所謂「音樂劇裡好聽的音樂」。但這種批評有失公允,因為作為音樂劇,本片確實運用了歌曲作為敘事的延續、推動故事發展的媒介。
Emilia Perez 最初的構想是一部歌劇,而歌劇通常採用宣敘調 (recitative) 的結構進行對話、推進劇情,並透過詠嘆調 (arias) 展現角色的內心和情感狀態,而本片歌曲確實有達到這樣效果。論曲目編排,其中幾首稍嫌多餘,尤其是 Selina Gomez 表演的那幾首,對劇情推進沒有幫助,視覺呈現也不好看。整體而言,個人不會因為音樂劇的編曲無法讓人琅琅上口,就否定它音樂方面的完成度和戲劇效果。
首先,領演角色中 Zoe Saldana (飾 Rita) 的表現真的值得肯定,從表情到肢體動作,他的表演有詮釋出角色魅力和不同階段的心境轉變,個人認為是本片要角中的亮點;Karla Gascon (飾 Emilia Perez) 也不錯,畢竟呈現跨性別角色的前後改變、以及演繹後期自我矛盾的心理狀態,是具有挑戰性的。不過三人之中,Selina Gomez 的角色(Jessi)就很扁平無趣。她在電影中的表現讓我感覺她的存在只是為了填補角色的空缺,或者製作或 casting director 想透過他來吸引粉絲提升票房,當作這部片的標誌來廣告。儘管電影尾聲在她意識到 Emilia 其實是她的丈夫的瞬間有一個「良知覺醒」的轉折,但在這個高潮之前,角色空洞單薄,幾乎無成長曲線,也拖慢劇本節奏。編劇也許想透過 Selina 的角色激出 Emilia 殘存的男性氣質,暗示他心中尚未被抹去的 antagonistic character(而這最終的確有堆砌成 conflict 帶到高潮)但這個角色本身缺乏說服力,演員表現也未能將角色塑造的更立體,角色功能止於劇本設計。我覺得既然導演有意把 Selina 這個角色設定為領角、納入海報主視覺,那應該把該角刻畫的更完整些。
曾經上一堂劇本課的教授說,一部電影能否讓人願意看下去,取決於劇本的前十頁。本片前二十分鐘確實有驚艷到我,尤其是開頭 Zoe Saldana 在街頭的第一段表演--動作、場面設計到角色設定、故事背景這些都有在前面架設完整。電影前半段(ACT I)是很不錯的,故事的設定和鋪陳都處理得很好,以角色推動事件(character-driven sequences)、有給出角色動機,故 ACT I 的動態敘事對我來說是精彩吸睛的。劇本的流暢度一直延續到第二幕前半,在 Emilia 和 Rita 相認後,編劇在 Emilia 的曲線上加上新的轉折點(Emilia 以他的新身份和舊有資源打擊毒梟、創立基金會),透過 Emilia 闡述跨性別身份裡的矛盾和掙扎(父愛與女性性別認同之間的雙重意識)。Rita 的角色發展則是圍繞著 Emilia – 陪他打擊販毒集團,同時依舊厭惡官商的權力勾結。ACT II 開始疊加的故事層次吐露編劇和導演的野心,觀眾能嗅出本片試圖討論複雜的性別議題和社會問題,戲劇化的語言放大角色的情感和強化電影基調,我認為是有戲劇張力的;不過雖然主題明確,劇本卻沒有完整的將題材發揮到最好,導致敘事結構看起來較散亂,兩個核心議題也沒有討論完全,而本身敏感的議題也導致本作後續的爭議。
讓我失望的是故事的後半部分 ACT III。從 second act break 開始,也就是 Emilia 和 Selina 角色大吵那幕,整個故事開始脫軌。首先,第二幕的轉折和高潮之間缺乏連貫性,只用了一首歌曲來表達 Emilia 和 Jessi 的分裂和 Rita 兩難的窘境,即使歌本身有凸顯角色的對立和三人的關係輪廓,但不足以支撐整個 act break 應該達到的緊張感。當觀眾在想「接下來Rita會如何解決這個問題」時,情節就瞬間接到 Emilia 被綁架。如果這是一部動作片我不會有意見,因為動作片重點本就在著墨於外在的衝突上。可是本片不是,而且從前面鋪陳和劇情內容斷言,電影有野心想探討性別和社會問題,卻在 ACT II 尾巴把前半段鋪好的劇情骨架、拋出的哲學問題和心理層面的描寫用粗糙的綁架戲碼蓋過。
儘管 ACT III 讓 Emilia 向 Jessi 坦白了她的「真實身份」,這一幕也來得太草率,作為高潮完全無法打動我,接著的 resolution 更簡略。結尾無疑讓人失望,沒有妥善處理前半段畫出的主題,也過於簡化。
客觀來說,儘管劇本後繼無力,以音樂劇和其實驗性的敘事手法而言,我覺得《璀璨女人夢》還是有可看性。對於 Emilia Perez 在這次獎季意外變成領跑者、獲得各大獎項提名, Zoe Saldana 的女配至少我是覺得實至名歸,以最佳影片而言,若將它和其他入圍者的質量相比,確實有懸殊。這部電影可惜的是,有 Netflix 的資源和製作規模,卻沒辦法在劇本上將試圖表達核心議題完整收尾。
最後,還是希望大家觀影前還是可以先抱持開放心態,不要太有先入為主的既定印象,這樣比較能理性的分析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