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兩邊不同姿態顏色但一致黑壓壓的人群,其實也沒多少人但全部在前面的看台上顯得高大許多,繼續熱烈地討論著。對著剛才的內容加以吞吐,反覆咀嚼得發出拍打口水的聲響。底下的觀眾靜靜地看著,看著這些人從嘴裡萬箭齊發向四周飛騰。偶然一兩支戳中他們這些普通老百姓的心房,就立刻刺激他們也開始蠕動起自己的舌頭但相對而言低沉許多地交頭接耳還是喃喃自語。整個審判庭被一陣陣的吵鬧還是窸窣聲擠得水洩不通,帶著一股莫名的窒息感撲面而來。這樣的聲音是名副其實的聲浪一波波的捲來,把整個歷史性的時刻,至少對大多數人來說是如此,腐蝕成一個特殊的樣貌。至於那是怎樣的一個樣貌,就給所有的看官自由發揮。至於老法官呢?他沒有做過多的干涉,甚至這話還是保守點,他是完全沒有干涉,就只有靜靜坐在旁邊看著,如同一個安靜在餐桌旁看著家長討論公事私事的小男孩。所以有時候人們是形容老人就好像小孩那樣,自然不是沒有道理。老法官用歲月刻畫那粗糙乾巴帶有魚尾的眼皮包覆著著小男孩那樣清澈透亮充滿精神與好奇心的眼光,四顧不同聲音的來源。他沒有做太多的評論,頂多把卷本來回翻弄找還可以書寫的空白面寫下群眾的見解和論證。他或許有個直覺告訴他不要太相信書記官的筆墨,那個被美化過的文稿,就只是另一份的帝王世家,讓勝利者撰寫的歷史。老法官也沒多想眼前的卷本下場為何?是被新政府直接沒收燒毀成燼?是被裱框在歷史博物館給觀光客品味?還是流傳給他的後代等著有天缺錢的時候賣到國外?政治使命感充滿地上繳給政府?昭告給人群這本珍貴且破爛的一疊紙?這卷本就在他的腦海裡遊走於他、後代、政府還有那些他素昧平生甚至說著他聽不懂的話的人們。這個世界也擴大起來,他還是如此渺小,跟他在那塊田佇立時一樣的渺小。
也過了一兩小時有了,哄堂的討論還是爭辯還是說笑聲漸行漸遠,從一開始內容豐富飽滿轉變成了為說話而說話的尷尬對白,有頭沒尾的,這邊斷那邊斷的。甚至連開庭後要去哪裡吃飯吃甚麼都成了脫穎而出的談資。短短兩小時那美妙凹凸有致的少女用肉眼可見的老化速度成了老法官一樣乾癟的阿婆,最後肉身腐爛浮出一整身體的白骨。白骨接續一點一滴流逝成地上的一盤散沙,隨著這冬天從大門撞入的寒風捲出微微撐開的玻璃窗,捲到未知的遠方。可能傳到了境外勢力去吧?最後一刻大家都很有默契地不說話了,有話也往肚子裡吞,大家就這樣全盯著老法官,像是動物園看著瀕臨絕種珍禽的一群人。老法官用一種感謝還帶有點調侃的眼神看了他們一眼,抬頭看了一眼時鐘又有些驚訝地嘴角上揚一些。乾咳一下展現他得來不易的權威後開始發聲:「好的很謝謝大家的對話,我相信這一切都能如實地被書記官記錄好。至於是不是真的如實,我認為這樣的討論是沒有意義的。從你們的對話中我也不小心被感染了幾分,變成了這群政務委員一樣吹毛求疵還是為反對而反對的變態心理。老實說我這樣說還是這樣子形容只是想接續下一個內容,也就是新的證據。我有跟負責搜查的人馬約定好也剛好這個時間,我沒有開玩笑,這真的很湊巧很戲劇的,就在你們說得明白說得夠之後,就這個時間雖然還是有誤差個幾分鐘但也可以忽略不記地,這些人馬就會過來戴上新的證據無論是人證還是物證。我不確定,就看他們的執行能力。」
一會兒一群人穿著舊款的官服卻又在左衣領一致別上嶄新的徽章帶著一包又一包的文件進來,走廊滿出來的群眾挪動位置發出了不小的騷動。這些人也沒太多的廢話還是客套就連一句借過也不說的,筆直地擠到了最前面的一小片空白地板,依序將文件分配給老法官。裡面有書信有紀錄本的,大大小小裹著薰人的油墨味道青山一般交疊在那本來就狹窄的審判台木桌上。老法官把卷本舖到自己大腿上,但想了想還是往地上的一角緩緩彎腰輕放。好幾包的文件在這群訓練有素的人馬有條理地堆疊也是一下子就完成。期間自然少不了群眾自以為幽默的吐槽,諸如「看來今天晚餐要當早餐吃了」還是「我看一輩子也看不完」這樣低級幼稚的言論夾雜在一陣井然的混亂之中。最後這些人對老法官行軍禮,老法官也用很不標準的粗糙農民的手回禮一下。這些人也沒再說甚麼,捲起乾枯的布包往剛才人群中建立的一條小徑用正式行軍步伐走出去,過好久的鴉雀無聲只有一致腳步聲那是軍靴踢躂在石地板的清脆聲慢慢收尾到沒聲音。最後有人說了點分析剛才情勢的話後,才有了漸漸擴大的交談聲恢復剛才的旺盛生命力。老法官這時也不慣著用法槌再次穩定了秩序後,告訴所有人接下來做的事情:「我知道你們也看到了,這些文件不會自己做完分析。我會對裡面的內容逐一說明接續就由兩旁的審判委員好好評論這些證據。一開始的內容是群眾的說詞,這裡則是政務委員在內所有官員交流中存留的證據。最後我們會請審判委員綜合起來跟大家說明這些新舊國家的罪人該有的懲罰。」老法官畢竟不是科班出身,整個程序是亂糟糟的。這個前面就該題的內容也是這樣很草率地穿插進來,連個通知也不帶的。「所以對證據本身請所有觀看的人,我不管你們過去的政治階層是到哪裡高,你們就不應該說話,我也會好好維持這裡該有的秩序。我們看能不能今天這殘留的幾個小時做個總結,好彰顯我們新政權的效率,也是建立威嚴的同時教那些還在地牢裡被這麼冷的天冰凍的犯人心理踏實些。」群眾不應答也就當默認了,老法官拿起了最上面的一疊子,開始念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