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andshut
約書亞與迦勒說︰「我們所窺看經過之地是極美之地,耶和華若喜悅我們,就必將我們領進那地,把地賜給我們,那地原是流奶與蜜之地。但你們不可背叛耶和華,也不要怕那地的居民(偉人)⋯⋯」
全會衆說︰「拿石頭打死他們二人⋯⋯」 耶和華說︰「他們斷不得看見我向他們祖宗所起誓應許之地,凡藐視我的,一個也不得看見;唯獨我的僕人迦勒,因他另有一個心志,專一跟從我,我就把他領進他所去過的那地,他的後裔也必得那地爲業⋯⋯」
——『民數記』十四章
肺炎從去年開始肆虐至今,最讓人害怕並非肺炎本身,不是迦南地的巨人,最撼動我們的心志並不是驚人的數字,不是從印度傳來的路有凍死骨的驚心畫面。
而是「拿石頭打死他們二人⋯⋯」這句話。
我曾經向會衆提出一個問題︰「如果明日肺炎徹底消失了,我們目前所面臨的所有問題就會一夕之間消失嗎?事實上,無論是夫妻之間、朋友之間、家族之間、弟兄之間、政治社會⋯⋯我們與他人之間的關係已經回不去從前了。我們現在要處理的問題並非肺炎,而是人際關係。」
今天的問題已經演變成不單單只有戴不戴口罩這麽簡單一回事,種種種都是人與人之間的角力、中傷、背棄、無止境的要求與洩憤,弟兄之間互相詆毀,家族之間支離破碎,畢業後從未再謀面的同學,在網上起了爭論,至死方休,既然同是流浪在海外的遊子,本是同生根,相煎何太急?
爲什麽?
大家都在發洩不滿的情緒。
首先,陰謀論出現。
在武漢肺炎爆發大約半年前,德國政府已經著手進行所謂的短工政策,也就是將工時銳減三分之一,所得較少部份由政府撥款補貼,所有的企業都可以向政府提出申請。在這個政策之下,企業便不會去裁員,裁員就不會造成失業,員工也不會因爲工時減少而離職,更不會因爲收入減少而造成生活困難。這個政策原本的立意是要保證社會穩定發展的,是爲了防止大量失業人口出現,但偏偏遇到了肺炎,德國人民質疑了︰
德國首相Merkel如何在肺炎爆發前先知?如何做了如此完善的防備措施?早在中國爆發肺炎前半年就推行此政策,並在肺炎爆發前夕開始實施。
這事情不是太巧了嗎?
【説明】︰在德國失業是保險的概念,凡工作者都要投保失業保險,若是有大量失業人口出現,政府則要花費更多的金錢去支付失業保險。
再者,天時地利。
去年秋冬特別冷,今年春天更是猶如寒冬,五月了,冬天竟遲遲未歸去,更巧的是,這是全球冷化的現象,在西伯利亞傳教的弟兄回來說,去年冬天西伯利亞又創下新低溫,打破之前攝氏零下75度的記錄。
去年春天肺炎爆發後,德國的防疫法令卻延遲到夏天才完成,正當衆人以爲疫情早已過去時,德國政府才在夏天時規定要全面戴口罩,弄得天怒民怨。然而,神奇的是德國政府恍若知道嚴冬一定會來臨,果然在衆人渡過無憂無慮的夏天之後,學校開學沒有多久時,第二波便來臨,學校便將聖誕節長假前提,提早關門,好像一切注定好似的,天時地利人和配合得天衣無縫,去年冬天必定特別寒冷,第二波更加嚴重了,聖誕節過後,學校至今未曾恢復正常運作。
於是,陰謀論喧囂塵上,謠言漫天,據謠言透露,其實Merkel在肺炎到達中國之前早就得知肺炎會流行,因此德國政府早早制定了短工政策,早早購買了呼吸器,早早設置了重症病房,早早研發了疫苗,德國在肺炎還在亞洲肆虐,還沒來到歐洲時,幾家藥廠就已經推出疫苗了⋯⋯因爲她早早得知嚴冬會來,肺炎一定會流行下去。
這一切聽起來,彷彿肺炎必定要流行下去⋯⋯
新制定的法規都要讓德國回到希特勒時代,禁止行動、禁止聚會、禁止示威、禁止訪友、禁止游泳、禁止學校上課、禁止夜晚外出、禁止走出十公里之外⋯⋯
這個是一個「禁止」一切的時代,希特勒從前也是這樣幹的。
所有的商店、服務業、餐飲業被迫關門,只剩下大型超市允許營業,小本生意自動紛紛倒閉,所有的人都擠到超市了,政府似乎蓄意要集中大量人潮,你說這時候還有哪裏能去?鄰居熟人要碰面,也只能在超市了。
醫院已經沒人敢去了,而重症病房空空如也,平時小病就看醫生、跑醫院的德國人已經鮮少看病了,自從肺炎之後,我也一年多沒看醫生了,小孩的職能治療和小提琴都停下來了。熱愛渡假旅遊的德國人這下子哪裏也去不了,無論去哪個風景名勝,有開放的地方都是人多到不行,連個停車位都找不到,最後絕望地放棄出門。
在家上課、在家工作、在家寫作。黑森林仿若一層防護罩,疫情與我無關,離我很遠。其實不然,身邊的親友已經不少人得到肺炎了。
幾日前,站張阿莫傳來青渚的【我城】一文,文中提到『看不見的城市』這本書。我是一個讀書不多的人,適巧讀過Calvino的書,一開始是他的名字吸引了我,很多年前我的論文寫的正是喀爾文預選論,Calvino中文雖譯為卡爾維諾,但他卻與喀爾文同名。他的那一本『分成兩半的子爵』給我的印象十分深刻,在我那什麽都帶不走的人生中,手邊恰巧有他的兩本書可以翻閲,我曾經深深地為他豐富絕妙的想像力所吸引。
跨越文化、種族、語言,歷史時空相互交錯的寫法,多少受到他的啓發。
青渚在【我城】中引述了『看不見的城市』的幾句話,那是商人馬可波羅與忽必烈大汗之間的一段對話︰
「也許我們之間的對話是發生在兩個綽號為馬可波羅與忽必烈的乞丐之間,他們在垃圾堆裏面挑揀、囤積生鏽的破爛東西⋯⋯也許,這個世界只有滿是垃圾堆的荒原,以及大汗皇宮裏的高處花園,區分它們的乃是我們的眼瞼,但是我們不知道哪個在外頭,哪個在裏頭。」
Calvino的文字再度震撼了我,在這個時代中,我不禁要問︰「我們身處於垃圾堆,還是在忽必烈的御花園?」
這是天台宗的一念三千嗎?
不!Calvino不過直接指出我們人存在的本質,我們人總是盤桓在恐懼、彷徨、懷疑之中,總是以質疑他人的人生來讓自己安心渡日,以否定別人的存在方式來肯定自己的存在方式,其實真正惶恐不安的人是自身啊!核心價值崩潰正發生在自己的心裏。追求同時也是失去,輝煌與落魄最終殊途同歸,人人在人生旅途中自有苦與樂,而區分這兩者只是我們的眼瞼,成功與失敗,貧窮與富貴,落魄與騰達,本質上並無差異。
既然本質上毫無差別,我們還追求什麽?
怎能毫無差別,我付出了這麽多,付出我的金錢、我的青春、我的生命,到頭來卻是一場騙局。
很多人不甘心啊!要與我爭辯,然而,爭辯無用,爭辯不能讓你的人生更加美好,讓你的家庭更加幸福。
希特勒的極權政體與上帝的應許之地,垃圾堆與御花園,哪個在外頭?哪個又在裏頭?我們身處於何地?我們歸屬哪裏?何處是我們的應許之地?應許之地根本是烏有之鄉,我們都被騙了嗎?
身處於重災區,離世界級的重災區史特拉斯堡只有一水之隔,萊茵河像是楚河漢界,從德國的國土遙遙望向法國的國土,眼前的史特拉斯堡,是那麽遙遠,又是那麽靠近,彷彿是人間地獄之別?
其實人間與地獄沒什麽不同!
一眼望去看起來沒什麽不同,地獄也是在青山綠水之中,人間也是在垃圾堆裏。若說有不同,只是我們的想法不同了,我們的眼球瞳孔看待事物的眼光不同了,而這個不同是來自我們内在心靈,並非來自我們所處的外在世界。
比起歐洲,台灣的感染人數實在是不值得一提,台灣人實在是太大驚小怪了,我們這裏肺炎確診人數與死亡人數每日都在攀升,親友中感染肺炎的大有人在,大家已經沒有在怕那些驚人的數字,因爲還沒死之前,大家對新冠病毒、黑死病這個名詞已經麻木了,對死亡失去感覺了。
而義無反顧、從不懷疑的摩西,斷然引領以色列人走出埃及,跨越紅海、跨越荒漠,來到應許之地時,只差臨門一脚,他卻卻步了。
連摩西都會有懷疑的時候,我也不例外。我曾經寫過一篇文章【苦旅人生】,便是在講述,我用了很多時間在尋找我的應許之地,也是不斷地歷經懷疑與彷徨。所幸,在這懷疑與彷徨之中,神一直陪伴在我身旁。
哪裏是神的應許之地,何謂流奶與蜜之地?重點不在於牛與蜜有多少,重點並不在與荒漠與埃及之分。從客觀面來看,迦南地盛產葡萄、石榴與無花果,是個豐美之地。然而極美之地並非客觀可觀察,而是存在我們的心中,如何讓應許之地進入我們的心中?
青渚說︰「當我們凝視這座空蕩的城市時,不要忘記,御花園不會永遠存在,垃圾堆離我們並不遠,我們要做到的是保持冷靜,最重要的,保有希望。」
如何從垃圾堆中望見應許之地?
透過希望。
青渚文中最後這一段話給與我無限的希望,是不是應許之地,並非取決於視覺上的荒漠、垃圾山、御花園、萊茵河、黑森林⋯⋯即便身處於御花園,垃圾堆離我們不遠啊!
而這個區別並非取決於視覺上的區別,並非那些客觀條件上的區別,並非移民們在移民前所做的考量,景觀、氣候、經濟、醫療、保險、收入、物價、教育、治安、大學學費⋯⋯
進入應許之地,不是在Checklist上打了滿滿的勾勾。
進入應許之地是,我們的心懷抱著希望,應許之地便存在我們的心中,我們便跟著希望進入了應許之地,希望讓垃圾堆成爲御花園,同樣地絕望也會讓御花園變成垃圾堆。
無論是移民到世界上哪一個角落,或是只是留守故鄉陪伴父母,對個人而言,只要懷有希望,你所在之處便是一塊淨土,便是極美之地,便有了信望愛。
當以色列人在曠野漂流了十四年,約書亞要帶領會衆進入迦南應許之地時,神對他囑咐什麽?神說︰「你當剛强壯膽,,不要懼怕,也不要驚懼,因爲你無論往哪裏去,耶和華你的神必與你同在。」——『約書亞』1:9
面對嚴峻的疫情,無數被焚燒的屍體,只有一字訣︰保有希望、不要懼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