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走上好一段路我才意識到那是螢火蟲。
童年時候大部份時間都住在都市裡,自從那貧民社區旁的公園被拆掉,改建成外觀壯闊雄偉的高級博物館之後,我就再也沒看過牠們,大約已經有二十幾年。
才剛進入初春的二月底就出現這麼密集的螢火很不尋常,但我實在累到沒興致停下來欣賞,因為這段山路跟看起來一樣折騰人,在路上每多走一步就感覺身體變得更沉重一點。
後來,螢火不知道在什麼時候慢慢散開消失無蹤。
累到甚至沒能及時注意到一部車從後面朝我快速駛來,直到它從身邊嘯呼而過,才趕緊高舉雙手大叫試著把它攔下。
但是沒有用,它的車尾燈迅速遠離,在幽黑的樹叢間閃爍幾次之後就像螢火那樣也沒入山暗裡。
重點是,它還把地上未乾的泥濘噴滿我全身。
車燈的短暫閃爍之後緊接著天空密雲裡竄出一道白光,不久又接著閃好幾次還伴有轟隆隆的雷聲。
後來果然下起雨,很順利地洗掉身上污泥,但更冷了,冷得直發抖,行李也全濕掉。
旅程的幸運成份被沖刷掉,也沒受到什麼眷顧。
到達落腳之處雨剛好停,感覺自己在那段山路裡花費了比預估大約多兩倍的時間。
一幢斜頂獨棟木屋輪廓隱約從夜色中浮現。
中央有道門溢出暖黃火光,走得夠近時我發現火光來源是一口貨真價實的鑄鐵暖爐,在都市裡可能一輩子都不會看見的東西。
拿出手機想打電話給民宿主人時,才發現它被泥水浸透死得徹底,我撥不出去,別人也打不進來,連鬼魂也沒辦法讓它再發出聲音。
幸好不久後就有一位身材豐饒熟美皮膚黝黑且看起來很健康的女性從屋裡走出來,還是微寒的春天就穿著貼身短袖上衣跟熱褲,她對我盈滿親切笑容,深深鞠躬之後很快把我肩膀上的行李全部接過去,讓我連表示一些客套都來不及。
「先生快進來,請進不脫鞋,外面涼,濕透不好。」
熾烈燒著柴薪的暖爐比城市大賣場裡任何一種必須接上電源的高科技暖器機都有用,屋子裡的空氣跟外面截然不同,輕暖又乾燥,疲累緊張的身體一下子放鬆不少。
「先生您好,叫我安妮,對不起,去接的大叔一定遲到,真的很對不起,對不起。」
這位自稱安妮的美麗大嬸又好幾次深深鞠躬,薄透透的棉衣大大領口跟著垂下讓我不好意思直看著她,禮數實在太過周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