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塵歷盡等歸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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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林,月領著勞退,在機構裡職司守夜(衛)者,他自嘲是個窮光蛋,沒討老婆,

不時買個彩券做個發財夢,卻也樂於助人。

不到160的身高,西裝褲,素色襯衫,留著平頭,望似穩重,

職場上應也曾歷盡滄桑艱難。

阿寶,瘦骨嶙峋,滿臉坑坑疤疤,也是獨身,與多病的寡母相依為命,

擔任環境清潔工作,領著微薄的基本工資與低收入戶的補助金過活。

國富,曾是餐廳的老闆,大概是經營不善,老婆也跑了。布魯斯威利式的雄性基因禿,

暗紅油光的臉色,大都是大太陽底下長期的勞動,也有的應是酒精多年的潤色妝點。

他們都是這個曾為風化區,現則是聞名的觀光溫泉鄉的在地人,我則與他倆年紀相仿,

倒比老林小上好幾歲,彼此境況差不多,所不同的是我有一個老婆,

一個有比沒有更讓人難堪的配偶(身分證欄位註記的)。

通常最早到的是阿寶,依序是我及國富。

不到七點,當我將老爺機車停在車棚,映入眼簾的便是老林駐立大門口,一見我來,

便趕忙的將我座位上的燈打開,而阿寶則木然的端坐在服務台的座椅上,

無神慘澹勉強的擠出短暫的笑容,算是互道早安了。然後不時叨絮著,母親又病了,

又跌倒了,又要去掛號,又得去住院了…….生活真艱苦喔!

國富的出場是非凡的,像偉人出巡般的丰采。他一定是滿帶笑容,第一動作便是每天都

將10元硬幣投入濟老救苦的捐獻箱裡,只要他來上班,無一日中斷。

我與老林每一見他皆高呼:國富萬歲!國富吉祥!國富我愛您!

不愧是民族偉人,國家救星,而後彼此才開始畫山畫水畫虎畫蘭插科打諢。

偌大的機構裡,在晨間仍為昏昏暗暗的時刻,沒什麼課長秘書主任的,

我等如入無人之境,這幾百人的機構裡,只有我們才是主人,貓不在老鼠最大。

是啊!還不到上班時間嘛。

生如為上班,死是否就可打卡下班而自由自在了呢?

國富是我首先認識的,他每天都帶著酒味上工,因工作勤奮配合度高,

所以單位主管便也睜隻眼閉隻眼習以為常,他招牌動作是進出辦公室的門,

必在門前兩手貼直大腿,畢恭畢敬彎腰90度的鞠躬,不管有人沒人。

雖是一大早,已是猛烈的毒日,他頂多哈啦個幾分鐘,便又匆匆轉身投向街道人流中,

開始一天的市容清潔維護。

老林某日反常嚴肅的問我一件事,

---阿寶向你借過錢沒有?

---過年時見他一雙鞋破舊不堪,我還給他錢叫他去買雙新的,之後便開始一借再借,

且少有還的,現在連市場那阿婆攤商的菜也賒欠不還,抽菸還都要抽進口的,

你可不要借他喔!

他母親我認識,幾年前常為了他的工作找我協助。我粗略算了算他現在的收入,

應夠他母子倆生活所須的了。

---這事咱倆知道就好,切莫與他人說起。

他倒從未與我借過。

老林個性沉穩,看來是個正派人,不菸不酒,且能守住此等漫漫孤寂長夜不踰矩。

過了七點,換唯一的女主角頭戴斗笠,手拿竹掃帚,

聲如雀鳥般的從灰茫茫的後門出場。

她是首長的親族,也曾經由我的業務關卡獲聘,藍與綠在朝在野,

都有模糊的空間可鑽,資源的酬庸。

她的粉墨登場,倒叫我等晨間會報也就此鳥獸散噤聲不語。

子曰: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無關歧視,只是那張嘴巴添油加醋及擴張程度的能力,也是人言可畏,

話可成事亦可殺人不見血的寒蟬效應。她可是社區業餘歌仔戲班的名角,

身段口調不輸專業的政客,上至主秘,各課室主管,一一水乳交融,可算是交際能手。

老林笑說,我們是五府千歲。

機構裡,我們是微不足道的小螺絲釘,固守本份,雖嘆薪水微薄,

卻也能糊口的滿足感恩,除了盡責,我們還有什麼能力呢?在此人生的後半場,

像是一抹微黃微暗的夕陽罷了!

沒什麼耀眼或曲折的扣人心弦故事讓人傳說,

就像阿寶拖著掃把掃進畚箕裡的枯敗繁葉。

紅塵歷盡等歸土,童顏青春夢講古;

萍水相逢不可期,散去不知風或雨。

也就這麼戲謔一年一月一週一朝的在晨間撩撥起不痛不癢的笑聲,

在上班鐘響時分,又得轉換身段迎送又一日的真真假假,難辨的人際過招。

阿寶的苦瓜臉像已註冊的標記,難見得一絲絲笑容,在人來人往的辦公廳,

他神秘莊重的喚我至室外說有事相商。

---你可不可借我500元?

他又再開發免費的新市場嗎?

太陽真是赤熱又刺眼呀!

201606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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