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mposer A-Z]DALBAVIE Marc-André

[Composer A-Z]DALBAVIE Marc-André

更新於 發佈於 閱讀時間約 6 分鐘
許多外國音樂家都告訴我,我的作品有一種非常「法國」的音色。但我自己不一定有這樣的感覺:就像魚不知道自己正游在水中……我確實是在彈奏德布西和拉威爾的音樂中長大的。我也認為,我們的母語會滲透進我們的作曲方式。不過現在,我不屬於任何特定的流派:我既不是現代主義的信徒,也不想回到十九世紀的交響語言。我在別處……~Marc-André Dalbavie

[作曲家小檔案]

1961年出生於法國。

1994年榮獲全球最重要的兩項作曲大獎: 羅馬大獎(Rome Prize)與西門子音樂大獎( Ernst von Siemens Music Prize)。

1998年克里夫蘭交響樂團駐團作曲家。

2004年獲法國文化部頒授藝術騎士獎章(Chevalier des Arts et Lettres)
2018年獲林肯中心室內樂協會Elise L. Stoeger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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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刊載於《藝術地圖》Art Plus 2015年6月號]
在古典與當代間閃耀的美感

法國作曲家達巴維(Marc-André Dalbavie)擁有與他同時期法國本土作曲家相似的成長背景:在巴黎隨菲力珀(Michel Philippot)學習作曲、同時學習電子音樂,同時跟隨穆瑞(Tristan Murail) 學習分析、隨布列茲(Pierre Boulez)學習指揮。1985年至1990年之間,他進入位於巴黎、國際間最重要的當代音樂與聲響的創發基地─IRCAM工作,1991年獲得DAAD獎學金前往柏林駐留一年,1995年再得以於羅馬知名的梅帝其莊園駐村創作一年,自1996年起,達巴維於巴黎音樂院教授配器法。

達巴維被歸類在頻譜音樂( école de musique spectrale)的作曲家之列,然而,有別於其他的頻譜作曲家,如葛瑞謝(Gérard Grisey)、哈斯( Georg Friedrich Haas)等人的作品,達巴維的聲響乍聽之下,較趨向古典與和諧,他不完全仰賴計算,而是從更加無形的音色與空間著手,讓他的作品擁有繁複深刻的內裡。

聆聽達巴維的作品,不能忽略的是「聲音現象」。大部分的作曲家思考的是聲響本身,寫作的過程以達到心目中理想的聲響為目標,但達巴維更在意聲音如何發生?聲響產生的場域、方式、長度、力度等,所造成的瞬間是什麼樣的狀態? 他從音色以及聲音現象開始研究,再結合電子音樂,讓他的作品中生成一種不斷轉換變化的的空間感,這個空間感讓聆聽者完全被吸納其中,而有些作品更透過現場場域的設計與電腦控制,再演出當中進行即時的創作,締造現場觀眾、場域、演奏者與無形聲響之間流動的對應關係。

為此不可避免的,達巴維勢必調整傳統的配器方式,他在交響樂團的配器上,融入電子音樂的聲音繞射,讓交響樂團這個龐大的發聲體,幾乎無一死角的發揮,另外,透過不同樂器編制的組合、調整主奏樂器與樂團的對應共鳴方式等,他重新整合當代音樂的語法,同時也打破了自二十世紀以來逐漸定型僵化的現代語法,重現聲音與音樂的關係。

以目前台灣唯一公開演奏過(1)的達巴維作品─《複寫》Palimpseste─為例,這首作品取材自霍夫曼 (E. T. A. Hoffman) 於1820-22年之間所創作的未完成小說《公貓摩爾的生活見解‧附音樂指揮克萊斯勒傳殘篇》(Murr the Tom- Cat's Philosophy of Life, together with a Fragmentary Biography of Kappellmeister Johannes Kreisler on Odd Sheets of Waste Paper),故事中由指揮家克萊斯勒所豢養的公貓決定寫一部回憶錄,因為找不到紙,拿了本書寫在上面,而這本書正是克萊斯勒的傳記。霍夫曼的小說來回擺盪在同一位主人翁、兩個故事中。

「複寫」原指把羊皮紙上的文字或圖抹去後,再次拿來書寫,達巴維運用這個在繪畫上的技術,將十六世紀作曲家傑蘇阿爾多 (Carlo Gesualdo) 第六冊五聲牧歌集中的第十一首<Beltà, poiche t'assenti>為藍本,交疊、轉化成這首作品,並以弦樂與管樂兩個空間分別代表霍夫曼小說中的兩組文本。整首作品可以聽見忽隱忽現的十六世紀牧歌,但時時隨即被另一層當代語法覆蓋,聽者彷彿隨著音樂轉換在兩個時空、兩個故事、兩位主人翁的人生之中。

近年達巴維接續創作大型作品,先是首部歌劇《傑蘇阿爾多》Gesualdo於2010年面世,由他本人指揮,於蘇黎世首演;2014夏天年由薩爾茲堡藝術節上演以納粹集中營受難者、女作家夏洛特‧沙洛蒙(Charlotte Salomon)為主題的同名歌劇《夏洛特‧沙洛蒙》Charlotte Salomon;同年冬天還為紐約市立芭蕾舞團委託創作、由彼得‧馬汀斯 (Peter Martins) 編舞的舞作音樂作品。

達巴維在各種可能性幾乎被挖掘出的二十一世紀中,仍不斷為當代音樂開啟許多新方向,他承襲布列茲創作與詮釋(指揮)並行的訓練,將聲音的創意與想法落實在演出的實踐中。在給《夏洛特‧沙洛蒙》首演的說明中,他如此寫道:「她(音樂)是一種解放與擴張,人們接觸來自過往的、當下的與未知未來的共鳴。因此,我也可以不須扭曲的整合其他的音樂,我在調性的、無調性的、元型之間替換更迭,這是一個龐大的工作量,但是對我而言,比永遠只在一個系統中移動來得容易多了。」

這是一位臺灣尚未認識的聲音藝術家,習於耽溺古典規律的人,不願意透過聲響的簾幕窺探達巴維的美學迷宮;追求實驗聲響的人,卻以表象的和諧將之歸類於「古典」─一個與守舊同義的詞,從某一個角度來看,達巴維的音樂不就像《複寫》嗎? 一種閃爍跳躍在古典與當代之間的美感。

(1) 本文寫於2015年,這裏指的是2013年兩廳院新點子樂展演出《複寫》之前,臺灣尚未有演出Dalbavie作品的紀錄,2015之後是否有新增演出紀錄,筆者並未追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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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生命的、內在深處的、無以明狀的經驗自身,能夠化為音樂嗎?我聽過這樣的音樂,雖然不多,但已然改變了我的人生。那個為此而投注的追尋,是非常艱難的平衡過程,就像必須維持高度的敏銳度與感應力,一如沒有肌膚覆蓋軀體的人,卻又必須同時具有外科醫生般的分析力與精準度。
我的素材不是聲響,我的素材是「可聽性」。 一如其他以聲響創作的作曲家,寫了一個聲響後,跟著寫一個休止符。 而我則是「可聽性」之後是「不可聽性」。
音樂是一個沒有盡頭、也不知從何開始的迷宮,身在其中,永遠可以發掘新的路徑,而永恆即存在這奧祕之中。-Pierre Boulez
那些生命的、內在深處的、無以明狀的經驗自身,能夠化為音樂嗎?我聽過這樣的音樂,雖然不多,但已然改變了我的人生。那個為此而投注的追尋,是非常艱難的平衡過程,就像必須維持高度的敏銳度與感應力,一如沒有肌膚覆蓋軀體的人,卻又必須同時具有外科醫生般的分析力與精準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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