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凌晨,我們接獲通報,一位年輕女子在街角徘徊,疑似遭到家暴。
她穿著單薄的睡衣,手臂上有明顯瘀青。問她:「妳要不要報案?」 她搖搖頭,只說:「我只是想走一走,他喝完酒會睡的,我再回去就沒事了。」
我試圖勸她留下來,但她只盯著地板小聲說:「你們不能保護我一輩子。」 她說的沒錯。那一刻,我不是什麼執法人員,只是一個看著她遠去、卻無能為力的人。公權力,還是「公眾客服」?
我當警察十餘年,聽過最多的一句話是:「你們是公權力,不是嗎?」 通常是當我們說「這我們無權處理」的時候。
民眾把我們當萬能許願池:有人亂停車?找警察。 小孩不回家?找警察。 家人失聯、鄰居吵架、路上有蛇、貓卡在樹上?找警察。
但很多時候,我們只能陪笑。不能處理,卻還是得處理。處理了,也沒人接手。 我們成了制度最前線的擋箭牌,也成了滿足所有人「期待」聲音的消音器。

「你們不能保護我一輩子」她輕聲說完就離開了。那晚我不是警察,只是個無能為力的人。
無力一:家暴現場的來來去去
曾經有個家暴高風險家庭,鄰居幾乎一個禮拜報警一次。
每次我們到場,受害人總是滿臉淚痕地說:「不用了,我不想讓他坐牢。」 後來,我們乾脆定期巡邏「順便繞過去看看」。某次,她終於下定決心聲請保護令。 但我們知道,保護令就像紙做的盾牌。
隔沒幾天,她還是再度報案。他又喝酒,又打她。 我們只能再帶走,再做筆錄,再移送。 她終於搬走了,但我們也再沒聯絡。
我們守著現場,卻守不住傷害。

從家暴現場到街頭精神病患,台灣基層警察正被迫扮演所有角色——除了「警察」本身。
無力二:精神病患的永無止境
還有一位大哥,我們都認得。精神病史、有暴力傾向,出院後家人不理、機構也不收。
他沒吃藥時會跑到市場大吼大叫、亂丟東西。 我們接到報案,把他帶回派出所,衛生局說「不符強制就醫條件」,社會局說「我們沒有安置資源」。
於是他又回到街頭。三天後,又有報案。 有一次,他手上拿著菜刀走進便利商店,我們只能衝進去壓制,再送醫。
我們處理了一晚,他三天後又出院了。 同一位大哥,重複出現在報案紀錄上超過二十次。
我們守著底線,但底線一直在後退。

無力三:無家者、酒癮、毒癮
你可能看過那種「半夜在便利商店門口喝酒大吵」的人。 我們一到,他就摔瓶子、咒罵、甚至自殘。
我們勸離、強制就醫、逮捕、移送法院…你以為這樣就解決?不,幾天後他又出現在同一間店門口。
你以為我們抓人是懲罰,但其實我們是在循環。 司法解決不了生活問題,行政機關沒預算也不想管,最後什麼都沒變,只有我們的疲憊增加。
我們執行公權力,但卻對改變現實毫無權力。
「這不是我們的責任」,但我們不能說
如果你問我:「你們不累嗎?」
我們當然累。但我們不能說。 我們說了就是推責、就是冷血、就是不積極。
這社會有太多破口,最後都期待警察補上。 但我們不是社工、不是醫師、不是心理師、不是資源中心,我們只是——警察。
我們能做的,是在邊界上撐著,讓崩潰不要來得太快。 但那一天,還是會來。
尾聲:不是抱怨,是希望你理解
寫這篇文章,不是要博取同情,更不是要卸責。
我只希望你知道,我們真的想幫。 但很多時候,我們只能幫到這裡。
我們不是沒有同理心,也不是冷血無情,我們只是——在法律授權之外,已經沒有再多的力氣。
下次你看到新聞說「警察怎麼沒作為?」 也許你可以想一想,他是不想,還是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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