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繁忙的大學期中考間騰出了珍貴的七個小時,和約 30 位老師同學前往新竹六寮古道感受文學與自然交織的氣息。
光線仍然充足的午後四點,我們隨著瀚嶢與珮岑的目光,用文學的細絲一針一線串起人文與自然的故事。
我們的起點在獅頭山遊客中心前,群山環繞下,彷彿人的造物才是秘境。即使試圖在群山間打造人的基地,仍邀請到許多生物與我們一起共構。第一個進到視野的是山櫻花,四月的它已經結上艷紅的果實,期盼「看得見」它的人取下。看見是我們習以為常的,但其後的秘密卻是萬穹,那鮮美的果實,只能被鳥兒和吃果實的哺乳類看見。
山櫻花不是唯一招展的植物,在幾步路之餘,在構樹上攀附的是一叢叢槲寄生與桑寄生。即使負上「寄生者」的罪名,它們仍為了讓子代漫步到更遠的地方付出不少巧思。他們用花朵與果實吸引著名為「啄花」的鳥類,當果實被吃下肚並消化,它們會滋長黏性並附著在鳥兒的臀部,讓鳥兒在其他枝幹上磨下自己的種子。如此相互糾纏的命運與連繫,讓兩物種之間展開了超越個體與時間的恆久關係——共演化。
除了看見,那些看不見的也冥冥之中塑造了多樣的世界。觸不可及的高空中,遍布著幻化多樣的氣流。空中睥睨一切的大型鷹類擁有偌大的羽翼,如指爪張開的飛羽精準的抓握著午後蒸騰的氣旋,讓牠們以最輕鬆的方式抵達天際。反之,隼類刀刃一般的羽翼,銳利得就要劃破空氣,以最快的速度稱霸空中。在相同的環境中,生物們採取著千變萬化的生存策略,每一物種都是精密計算的謀略家,但凡找到一點兒空隙,都逃不過諸多生物渴望存在的衝動。
人的視野提供了面對世界的立基點,也曾成為我們的屏障。小雨燕因在陰雨天被觀察到得名,然而,真相是天晴時牠們都在高不可及的天上,愉快的啄食著高空的昆蟲。
溪流潺潺,讓許多喧嘩得以隱藏。河水中的魚都披著灰褐色的外表,乍一看分不清誰是誰。然而在這保護色底下,有喜歡吃石頭上藻類的苦花,也有身上縱帶的馬口魚和充滿橫斑的台灣石賓。而視牠們為獵物的黃魚鴞,仗著水聲的庇護,飛行的聲音都跋扈了起來,溪鳥的鳴唱,也為了穿透滾滾水聲變得更高。
在視覺失去了色彩的夜晚,聽覺更是清晰,連遠方的梟鳴,都能越過山巒抵達我們的所在之處。鳥兒堅定的歌聲就像言語,需要透過孩提時期不斷的嘗試與犯錯,長大後仍可能需要學習他人的歌曲,才可以相互合作與溝通。在我們聽來幾乎一模一樣的聲音,卻可以透過音頻分析看見實質上的不同,就像我們得以分辨彼此的嗓音一般。
回到旅程的起始處,傍晚還安靜的埤塘在晚間可說是群起奏鳴。周氏溪樹蛙、拉都希氏赤蛙、艾氏樹蛙、面天樹蛙⋯⋯多得難以記下的模樣和叫聲,都是他們獨特的印記。當我們拿手電筒看向牠們,曲目突然進入沈默,像測不準定理般只能在觀察牠的外觀和聲音之間做選擇。
蛙
若要說這次的生態之旅有何不同,大抵是更花心思去想著這是我與其他生物共同經營的世界吧!
秋海棠
緊鄰著古道路徑的岩壁上,有著僅幾釐米厚的生態系。從地衣、苔蘚到蕨類與秋海棠,我們彷彿抓住了自然界消長的那一瞬,從生物們層層堆疊的生與死,創造了不斷厚實的生命與歷史。如果這塊巨石不曾有地衣,蘚苔類植物便無法攀附上去,珍貴的攀岩型秋海棠便無法映入我們的眼簾。但凡峭壁被刮蝕一次,或許這輩子都無法再見到它形成一樣豐餘的生態系。無論是何種生命、何種景觀,都是一個個奇蹟的重合,才能促成這一次短短的相會。
未有任何人工光源的夜晚,其實不如想像中的漆黑:或許是明月的照應,黑夜其實是「灰夜」,夥伴與周遭的數目,都若隱若現地在目光中搖擺。除此之外,地面也有如天空中繁星點點的螢火蟲。黑翅螢喜歡有人為擾動過的環境,牠們遨遊在人們從森林騰出的一小塊空地中,棲身在矮灌叢上。也或許不是喜歡上人類整理的環境,而是在漫長的演化長河中,人類與黑翅螢相遇,一不小心成為彼此的夥伴。而這種不期而遇,在生態系中族繁不及備載,渺小,卻又美得宏偉。
我們共同身處世界中,透過五感與彼此交流,並以此共同構築多彩的世界。同樣的,這一趟旅程並非我們脫離人文的痕跡前往自然,而是深入地看見萬物共同生活的世界。
#五感六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