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日去看了布拉瑞揚舞團的《我・我們》二部曲,這是我有記憶以來第一次觀賞現代舞演出,原本還很擔心自己會看不懂,甚至可能會看到睡著—結果事實證明,我真的想太多了!
表演開始前,展廳的布幕上投影出祖靈圖騰及線條,帶著一點霓虹賽博龐克的視覺感,彷彿鋪陳出一條通往傳統與未來交錯時空的通道。
燈光一暗,表演正式開始,整個空間沉入黑暗,幾位穿著緊身衣的舞者靜靜出場,由其中一人手持手電筒,以光影勾勒肢體的律動。觀眾的視線隨著光影忽遠忽近、忽明忽滅,搭配Kivi詠唱的古調,時而清晰、時而模糊,接近尾聲時出現訊號不穩的狀況,雖然在會後訪談中澄清是技術上的失誤,但對我而言,這段「失真」反倒成為一個意外的亮點,在真實與虛幻交界處出現的時空裂縫,把觀眾進一步拉進布拉瑞揚所建構的夢境與潛意識之中。
隨後,一位僅穿著西裝外套與黑色長褲的舞者走入舞台,在空間中踱步、深呼吸、嘆息,他不時加入驚恐與拍打自己的肢體語言,似乎象徵著壓抑與掙扎。當音效轉換,緊身衣舞者們突然撲上他的身體,而他極力掙脫、搖擺,似在與無形的力量對抗。最後,他倒臥在地,地面浮現流動的圖騰線條,彷彿祖靈的語言在此刻甦醒,燈光緩緩熄滅,舞台重歸寂靜。
好幾次在懸空而起的布幔下方,仍有舞者持續舞動著身體,像是在傳達一種訊息:即使你選擇遠離部落、忘記自己的根,神靈依然會包容一切。而在最終場景,那位西裝舞者緩緩脫下外套,赤裸的背影走向山林—象徵內心深處的渴望終將引領人回到最初的歸屬。
除了上述令我印象深刻的片段外,整場演出中各篇章皆有強烈的敘事性,不只是舞者的肢體語言,布幔這項道具也被巧妙運用,成為貫穿全場的重要符碼,近60分鐘的演出,我感受到兩個鮮明的主軸
第一個主軸,是延續一部曲的核心:早期在漢化背景下成長的原住民,為了融入主流社會、避免遭受歧視與刻板印象,選擇離開部落、切斷與文化的連結,但隨著時代推進,社會逐漸開始正視並尊重原住民的文化與傳承,這些曾經逃離的人們開始回望自己的源頭,只是他們對部落文化早已感到陌生,對自身的身分也充滿矛盾與困惑,「我的根,究竟是血液中流淌的祖靈的召喚?還是從小被父母灌輸的認同與記憶?」
第二個主軸,則是自然如何包容人類的自大與渺小。演出中大量使用自然元素的音效——雷鳴、地鳴、浪濤、雨聲,而布幔的存在,也讓我聯想到自然的力量與神性,神靈靜靜注視著人類與自然之間充滿慾望與掠奪的互動,即便如此,大地仍然無私地供養著我們,山河也默默承受著人類的破壞與索取,祂們看在眼裡,卻不輕易干預,如同父母對孩子深沉卻不縱容的愛。
然而,一旦跨越了臨界點,大自然終將揮下沉重的一擊,提醒人類:回歸純樸,才是與世界長久共存的唯一方式。
我會有這樣的體會,是因為整場舞作中許多段落、肢體語言、光影設計都緊密呼應著這樣的主題,而我也一直很欣賞原住民文化與自然之間那份純粹的關係,他們對神靈懷抱敬畏,從自然中取用卻不過度索求;他們與萬物維持著謙卑的和諧,與萬物共生共榮;他們用真誠與感恩的姿態,與這個世界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