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們問:為什麼印度電影都要跳舞?其實,並非所有的「印度電影」都在跳舞。
印度的面積將近330萬平方公里(約為台灣的91倍),幅員廣闊,語言、文化、宗教、與藝術等皆依不同區域的風俗民情而有多元豐富的發展。印度的電影工業以語言分區,有發源於孟買以印地語為主的寶萊塢 Bollywood、發源於海德拉巴以泰盧固語為主的泰萊塢 Tollywood、發源於清奈以泰米爾語為主的康萊塢 Kollywood、發源於喀拉拉以瑪拉雅朗姆語為主的莫萊塢 Mollywood以及旁遮普、比哈爾等地區,都有各自興盛的電影工業;每個地區的影業都有各自著重的優勢,當我們問「為什麼印度電影都要跳舞」時,一個來自莫萊塢的演員可能會需要一兩分鐘來好好思考怎麼回答這個問題。(真實故事XD 發生在2025年的金馬奇幻影展《莫萊塢之神燈怪盜 A.R.M.》的影人座談中)因此,讓我們修正一下這個問題:印度的哪個電影產業最愛跳舞?為什麼?
為什麼寶萊塢電影都愛跳舞?
歌舞含量最高的,當屬寶萊塢影業。無論什麼樣的劇情,從浪漫喜劇到動作恐怖,幾乎每部片都有歌舞場面!是什麼造成了這樣特殊的風景呢?
一、 印度文化裡根深蒂固的「表演性」
1. 印度的宗教節慶(例如Holi色彩節/侯麗節、Diwali排燈節)都包含舞蹈和音樂,除了古典舞之外,印度深厚的文化底蘊更體現在各個地區的民間舞蹈中,在印度北部,光是拉賈斯坦地區就有七種以上的民間舞蹈Folk Dances:如迴圈舞Ghoomar、蛇舞Kalbeliya、頂罐舞Bhavai、火罐舞Chari、棍子舞Gair、馬舞Kachhi Ghodi、鈸舞Terah Taal等;我們常見的Garba格爾巴舞也來自印度北部,但它是來自拉賈斯坦的鄰居——古吉拉特邦!格爾巴常被當作拉賈斯坦的舞蹈,因為它和迴圈舞與蛇舞一樣,都有繞著圓圈跳舞的習慣,服裝華麗、音樂熱鬧、也都與女性或女神的慶典有關,然而古吉拉特邦又有自己的樂舞文化傳統,例如最具代表性的格爾巴Garba,加上了棍子就成為專屬於九夜節之夜表演的雙棍舞Dandiya Raas、還有石鎚舞Tippani Dance、漁船舞Padhar Dance等;可見各地區的舞蹈藝術,除了表達情感、跳得好看等基本需求,還與當地社群的生活型態、宗教信仰、產業和職業息息相關。
2. 印度的古典舞蹈,如卡達克、婆羅多、奧迪西等,本身就是敘事性強烈的表演形式,印度表演藝術的聖經《劇論 NatyaShastra》論及一個行為或動作的背後都蘊藏著一份情感的真理(Bhav),而它會以細分成九種不同味道的汁液(Rasa)來呈現,這些傳統而古老的樂舞藝術從千年以前就用各具特色的豐富技巧編織成不同風格,傳頌著神祇與史詩故事。其中,北印度的卡達克舞更被稱為說書人之舞(Kathakkar),並大量被寶萊塢影業所應用。
3. 舞蹈本身一如南亞民族擅長的豐富肢體語言,原本就是表達情感的媒介,在印度,舞蹈在劇情中穿插並不存在「合理與否」的議題,對他們來說,跳舞是情感的昇華與更進一步的深度表達:陷入愛情就該唱出與舞出那份怦然心跳,即便心碎了也要在雨中以舞步訴說悲傷。
那麼,印度的戲劇表演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穿插音樂與舞蹈的呢?這就要從帕西劇場Parsi Theatre說起了。
二、 來自帕西劇場Parsi Theatre的傳統
帕西劇場發源於1850年代英屬時期的孟買,當時此地為文化與經濟交流密集的通商口岸,有一群自十世紀後陸續遷居到印度西部的帕西人群體,在商業與教育領域都頗有成就,於此同時,英國殖民者引進了莎士比亞的戲劇與鏡框式舞台和道具佈景技術,讓這些富裕的帕西商人對西方戲劇模式感到饒富意趣,加上他們本身的波斯文化傳統和印度當地豐饒的神話故事,便創造出一種前所未見的「印度+西方」的全新劇場風格。
由於這些劇團是由帕西商人投資成立,帕西劇場具有十分明顯的商業導向:觀眾愛看什麼就演什麼!雖然帕西人使用古吉拉特語,但他們選擇了當時北印度最通用的烏爾都語Urdu為主要語言、輔以印地語Hindi和古吉拉特語Gujrati來演出,題材包含且不限神話愛情、宮廷鬥爭、歌舞打鬥、悲情浪漫,使他們的劇場跨越宗教與族群,讓穆斯林和印度教徒都能欣賞!並且一套受歡迎的戲劇作品可以打包甚至分組演員和道具到各處巡演!有正式的簽約全職演員、觀眾也需要購買不同等級與價位的門票入場!這讓帕西劇場的演出模式和整個產業迅速擴張,成為當時民眾最精彩的娛樂體驗。
帕西劇場將音樂、舞蹈、戲劇結合的敘事風格,誇張且什麼都有的表演方式,成為後來寶萊塢電影工業運作的重大啟發(因此寶萊塢也被稱為Masala Films:什麼味道都有的綜合香料電影。例如2001年的《榮耀之役Lagaan》、《有時歡笑有時淚Kabhi Khushi Kabhie Gham》、2002年的《寶萊塢生死戀Devdas》都是「綜合香料電影」的代表作)。然而,也就因為1930年代有聲電影興起,導致了帕西劇場的逐漸沒落。
帕西劇場:寶萊塢的先驅 Parsi Theatre and the Precursor of Bollywood
(感謝臺灣大學「南亞社會與樂舞表演」黃佩玲老師的參考資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