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十九世紀巴黎中產階級的物質文化中,我們可以觀察到以下主要的社會價值觀與身份認同:
追求「社會區隔」與身份認同:
中產階級透過其物質文化,積極地將自身與貴族階級和普羅大眾區分開來。他們試圖逃離工業產品的均一性,以及新的定價商店。他們藉由收藏、裝飾以及對特定物品的偏好,來塑造獨特的身份認同。這種身份認同的建構,一部分是透過模仿上層階級,一部分則是從當時社會邊緣的群體(如藝術家和交際花)中尋求新的風格。
對「過去」與記憶的重視:
自1830年代起,巴黎中產階級的住宅中充滿了小飾品、家庭紀念品、收藏品以及具有歷史感的物品。這些物品成為他們與「記憶和過去」,進行交流的媒介,包括家族歷史、古代或異國情調的記憶。例如,結婚禮物清單,被視為進入完整中產階級生活的標誌,其中往往包含大量的裝飾性物品和藝術品,這些物品承載著贈送者的心意和家族的故事。玻璃罩和盒子被用來保護和展示珍貴的小物件、紙製品和乾燥的花朵,這些都記錄著家庭的歷史。
除了裝飾客廳的靜物畫和風景畫,「家庭肖像」畫廊也開始流行,並透過購買和修改古董畫作來附會家族歷史,展現對世家傳承的渴望。「個人」情感的物件,如裝有乳牙、頭髮、照片或香水瓶的盒子,以及刻有個人標記的物品,都體現了對「個人和家庭歷史」的細緻收藏。
對「獨特」性與真實性的追求:
中產階級熱衷於尋找獨特且真實的物品,他們因此對諾曼第的農舍、古董店和拍賣行等場所著迷。這種對獨特性的追求,是對工業化生產的均一性的一種反動。購買古董成為上層階級,或渴望晉升社會階層的群體的特權,而普羅大眾則更偏愛新品。他們不僅尋找貴族階級的物品,也對鄉村的質樸生活產生浪漫想像,並將在鄉村旅行中發現的古老農具等物品帶回城市。然而,這種對過去的熱情也催生了大量的「仿製品」。儘管如此,對「真實性」的渴望仍然是其重要的價值觀。
品味與鑑賞力的重要性:
專家、拍賣官和室內裝飾師,被視為品味的仲裁者,他們幫助中產階級避免品味上的失誤和購買到假貨的風險。收藏家不再僅僅被視為古怪的個體,而逐漸成為社會上受人尊重的人物,他們的收藏體現了其文化修養和品味。擁有「品味」並恰當地佈置家居,成為中產階級的重要考量,因此室內裝飾師的角色也變得至關重要。
對家庭與私密空間的重視:
物質文化在構建中產階級的私密和家庭空間中,扮演了重要角色。「禮物」交換被視為建立社會聯繫的重要方式,並在家庭內部形成情感的流通。精緻的室內裝飾、厚重的窗簾和複雜的門鎖系統,都反映了中產階級對保護其私密空間的重視,這與當時對「噪音和氣味」的敏感性相關。
對時尚與潮流的關注,並受邊緣群體的影響:
儘管追求獨特性,中產階級仍然受到時尚潮流的影響,這些潮流的起源並非總是來自傳統的貴族階層。藝術家、「波希米亞人」以及交際花等社會邊緣群體,由於其生活方式和品味被視為新穎和前衛,反而成為中產階級時尚的重要引領者。他們對古董和獨特物品的偏好,進而影響了中產階級的品味。
「收藏」作為一種社會實踐:
收藏不再僅僅是一種個人愛好,而成為一種社會實踐,體現了中產階級的文化水平和對世界的佔有慾。無論是藝術品、自然標本還是郵票,各種物品都成為收藏的對象,並催生了專門的交易市場。收藏行為本身也被視為一種,在閒暇時間進行的、有別於商業活動的休閒娛樂。
十九世紀巴黎中產階級的物質文化,不僅僅是他們擁有的物品的總和,更是他們追求社會區隔、珍視歷史記憶、追求獨特性與真實性、展現品味、重視家庭空間、關注時尚潮流,以及進行社會實踐的重要體現。他們透過對物品的選擇、購買、佈置和收藏,不斷地塑造和展現其社會價值觀與身份認同。 參考書目: Manuel Charpy, “L’ordre des choses. Sur quelques traits de la culture matérielle bourgeoise parisienne, 1830-1914”, Revue d'histoire du XIXe siècle, 34 | 2007, 105-1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