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二下學期到初三上學期，日子像窗外的雲，緩緩飄過，卻總帶著一絲看不透的灰。遊戲廳成了我不經意間踏入的地方，全因陳悠悠那股倔強的笑聲。
那天是初三開學後的第一個週末，天空蒙著薄霧，像裹了層面紗。悠悠早早等在校門口，穿著紅色羽絨服，手裡抱著粉色背包，笑得眼睛彎成月牙。
「子然，走！今天我一定要贏個大熊！」她拽著我的袖子，力氣大得像要把我拽進她的世界。
我嘆氣，跟她走進遊戲廳。裡面熱鬧得讓人眼花，彩燈像流星劃過，機器發出低低的哼鳴，空氣裡飄著薯片和汽水的味道。悠悠一進門就衝向娃娃機，蹲下身，眼睛貼著玻璃，盯著裡面一個棕色大熊。
「看！那個！幫我抓！」她轉頭看我，聲音裡滿是期待。
我無奈地接過硬幣，塞進機器。操控桿冰冷，手指僵硬，腦子卻滑向教室裡的蘇曉晴。今天週末，她會在幹什麼呢。
我的手一抖，夾子沒抓住熊，悠悠嘖了一聲，「子然，你太笨了！再來一次！」
她塞給我另一枚硬幣，笑得燦爛，肩膀靠過來，暖意傳到我手臂。我一縮：「自己來。」
但她搖頭，雙手抱胸，「不行，你比我聰明，必須幫我！」她的執拗像一陣風，搖頭時頭髮帶著清新的的果香，混著遊戲廳的味，吹得我無處可躲。
第二次我專心了，夾子終於勾住熊的耳朵，緩緩吊起。
悠悠尖叫一聲，跳起來抱住我，「成功了！子然，你太厲害了！」她的手臂環著我的脖子，熱氣噴在我耳邊。
我僵住，推開她，臉紅得像燒起來，「別鬧，拿你的熊。」
她沒在意，笑著抱起熊，蹭了蹭它的臉，「謝謝你，我的英雄！」然後她拉我去兌換區，硬要分我半袋薯片。
我接過，咬了一口，鹹香在嘴裡散開，卻像一陣風，吹不進某個隱秘的角落。我的目光飄向窗外，幻想曉晴站在遊戲廳門口，穿著白裙，朝我輕輕點頭。
她走進來，燈光在她身上跳動，像銀色波浪。我遞上剛抓的熊，她接過，笑得像春風拂過湖面。「子然，謝謝你為我夾熊熊的心意。」她的手指擦過我的手，溫暖如晨光。我的心跳停了，世界只剩她。
「為了你，我什麼都夾給你」我低聲的低了一句。
「子然，發什麼呆？」悠悠的聲音打斷我，她晃著薯片袋，眼睛閃閃發光。
「你老這樣，魂兒都被誰勾走了？」她揶揄地笑，湊近了點，頭髮掃過我胳膊，癢癢的。
「沒誰。」我低頭啃薯片，避開她的眼。她沒心沒肺的嘿了一聲，沒追問，轉身跑去試投幣機。
我看著她的背影，紅色羽絨服在人群中晃，像一團跳動的火焰。她的熱情像風中的火光，偶爾讓我感到一陣暖意，可那暖意一閃而逝，隨即被某種沉甸甸的東西壓住。
此後的幾個月，遊戲廳成了我們的常態。悠悠總找各種理由拉我去——有時說新機台，有時說想吃雞塊。她越來越依賴我，總讓我幫她抓娃娃、換硬幣，甚至有次她輸了遊戲，抱著我哭，說自己笨得像豬。我拍拍她的背，隨手安慰，卻像在對著空氣說話。
有天晚上，我們又去了。遊戲廳比平時更熱鬧，音樂震耳，燈光像流星劃過。悠悠拉我玩賽車遊戲，她坐在旁邊，興奮地喊加油，雙手抓著我的椅子邊緣。
她的聲音大得蓋過引擎聲，我贏了比賽，她跳起來抱我，「子然，你超厲害！你是我男神！」她的臉紅紅的，眼裡有光。她的熱氣燙著我耳朵，我想推開她，手卻停在半空一秒。
我一僵，沒推開她，「別亂說。」她笑著縮回手，卻靠得更近，看著我笑。她抓著我的袖子，指甲不小心刮過我的手腕，留下淺淺的紅痕。
我的心跳亂了，腦子裡閃過曉晴的臉。她若在這裡，會不會也是這樣？
下課後，悠悠送我到家門口，抱著那隻棕色熊，笑得像個傻子。
「子然，謝謝你陪我，以後也一起玩！」她的語氣帶著期待，我點頭，隨口說好。她蹦跳著走遠，熊在她懷裡晃，像她的心情。
回到房間，我躺在床上，窗外月亮半隱半現，像曉晴的笑。我掏出筆記本，翻到最後一頁，藍色橡皮躺在桌上，星星閃著微光。我握筆筆尖顫抖，墨跡暈開，像一團模糊的雲。我把橡皮放回抽屜，鎖起來，像封住一個隱秘的角落。遊戲廳的笑聲還在耳邊，可我的心，還是她的。
日記
2024年1月10日，陰。
遊戲廳的燈光像碎了的星，刺得眼睛疼。悠悠的笑聲像風，刮過我的耳邊，熱熱的，帶著薯片的鹹香。她拉我抓娃娃，尖叫著抱住我，胳膊環著我的脖子，像要把我拽進她的世界。我推開她，手卻抖了一下，她的熱氣燙著我，像火光燒進心裡。我說「別鬧」，聲音卻沒力氣。她笑著跑開，抱著那隻棕色熊，眼睛亮得像燈。我看著她的背影，紅色羽絨服在人群裡跳，像一團火。她的熱情像鼓，敲著我，敲得我有點亂。
她總是這樣，黏著我，喊我幫她贏遊戲，說我聰明，說我是她的英雄。賽車機前，她抓著我的椅子，喊得嗓子都啞了，贏了比賽，她抱我，說我是男神。我僵住，沒推開她，心跳亂了，像被什麼撞了一下。她的笑像風，吹過我，帶來一陣暖，可那暖一閃就沒了，像夜裡的霧散開。我低頭啃薯片，鹹味在嘴裡化開，卻填不滿什麼。
曉晴是我的光，靜靜的，像湖面月光。今天沒見她，可她的影子一直在，藍色毛衣，頭髮上的茉莉香，笑得像春風。我握著她的橡皮，指尖摩挲著，像握住她的溫暖。她是我的夢，我要守著她，直到她看見我。可為什麼，悠悠的笑會讓我亂？她的熱情像火，燒得我心跳快了一拍，可我推開她，像推開什麼不該有的東西。我為什麼推開她？她的眼裡有光，像太陽，我真只想要月光嗎？
回家時，我送悠悠回家，抱著熊，笑得像個傻子。她說「以後也要一起玩」，我點頭，卻沒看她的眼。我站在路口，看她走遠，書包裡的橡皮沉甸甸的，像一團霧。曉晴，我會一直寫你，寫你的笑，寫你的影子。可今晚，悠悠的笑為什麼也在我腦子裡，像火光，燒得我有點疼？
媽媽，你能回答我嗎，我到底該怎麼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