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為一位昔日台灣文化人所遺留的筆錄。
此筆錄被後人稱為『霧中自白』,存放於保城區圖書館「流亡文士紀錄編年」,
編號【EX-1221】,為重要的時代見證文件之一。此人姓名已佚,後人僅以「霧先生」稱之。霧中自白
一位1980年代出生的文化人之筆錄
我出生於1983年,那是福爾摩沙經濟起飛、燈火萬家的時代。
我們住在老市區,一街一巷都滿是榮景與希望。父母教我說:「只要努力讀書,就能改變命運。」
我相信了。
我進了大學,讀文學,愛詩,也曾夢想編撰出屬於島嶼的史詩。我們研究《儒》、《道》,試圖重構文化的根。那時我們自稱「文化復興生代」。
但我們迷失在根的陰影裡。
90年代末,我們這些熱血青年,受邀前往彼岸參與一場名為「兩岸文化融合與新儒教建設研討會」的活動。
那場會議後,我們進入了一場言語精緻、邏輯縝密、意識形態如蛛網般的「再教育」。我們被告知:
「你們是失根的子民,福爾摩沙是逃亡的歷史,你們要回到祖國懷抱。」
我們逐漸相信。以為只要復興儒道,就能修補被殖民與分裂撕裂的靈魂。
我們回到台灣,在民間辦講座、開社團、進學校教「統一書寫的歷史」、編織所謂「同祖同宗」的夢。
我們說:「島是大陸的孩子,離鄉太久了。」
現在想來,我們像極了舞台上的小丑,口說文化,手中卻握著他們替我們編寫的劇本。
我們是糖衣下的鉛筆芯,是文化的偽裝,是無知的棋子。
準戰爭時期來臨,我們名單被列入AI判別的「思想犯」序列。
不同於傳統的血腥清洗,政府採取了依法、逐步、無聲的方式。
我們收到正式的通知書,國籍被撤銷、社籍被刪除,台灣不再承認我們的存在。
我們被流放。回到了被稱為「深淵國」的廢土。
那裡,沒有我們熟悉的書桌、燈光與講堂。只有搶奪、飢餓、失序與舊帝國的殘影。
我與幾位昔日的同道者,與當地的倖存者組成了「火岩部落」。
我們白天狩獵、夜裡守夜,孩子在帳篷裡學怎麼辨認毒草,而不是詩句。
有時夜裡,我仍會讀殘破的《離騷》,或寫殘字詩於石牆。
不是為了記錄,只是想證明,我曾經是文化人。
我們曾以為文化能超越體制,結果卻成了體制的工具。
我們曾以為知識能解放靈魂,結果卻讓靈魂陷入更深的牢籠。
有一天,孫女問我:「你們那一代為什麼會被放逐?」
我低頭,沒有回答。
我只是拿出一片泛黃的舊紙,上面寫著一句話,是我那場會議中聽到的結語——
「文化若無靈魂,就只是麻醉。文化若被馬列占據,就會化為牢籠。」
而我,正是那間牢籠的前房客。
——霧
筆於火岩部落第13年雨季
存於保城區圖書館 檔案編號【EX-12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