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能夠代替你的照顧者(以下稱「父母」)再活一次,
你會如何替他們活出第二人生呢?
我們透過大眾媒體習得父母是珍貴的,任何大大小小的節日,不斷提醒我們要表達感恩,無論父母對我們做了多傷人過分的事,我們都要放下並原諒,給予最純粹的包容與愛,那是天經地義的、身為兒女的責任。
某天,我無意間看到一則貼文,是翻譯某則日本推特(X)的文字內容──
真正被無條件愛著的,不是孩子,而是父母。

圖片來源:臉書貼文|原文請見圖片帳號
父母,是我們來到這個世界之後,最先接觸的大人,他們所說的是我們的信仰,
他們的反應是我們確認自我價值的標準,他們的情緒是決定我們整天心情的答案,
無論他們做什麼,我們總是要從中尋找珍貴的、值得的,並珍惜感恩,
即使我們內心感到不公平,還是要壓抑,告訴自己──
他們始終是我的父母,別太計較。
細想,原來我們生來其實就有愛人的能力呢!
只是,沒有人好好地回應我們而已。
然而,長大後的我們永遠得學會一件事,必須承認父母只是普通人,
必須承認父母是會讓我們失望的人,也是會讓我們產生恨意的人。
而那是必經之路,否則我們永遠都無法長出自我認知,也無法真正發揮愛人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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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源:劇夠|小雁與吳愛麗
!以下會提到劇情,欲觀看者請斟酌閱讀!
《小雁與吳愛麗》於2024年上映,由林書宇導演執導,電影畫面以黑白色調呈現,讓觀影體驗多了一份壓抑與凝重,電影裡有許多爭執與咆哮的情節,那熟悉的言語攻擊所帶來的緊蹦感,一次次提醒著我,無論是外在或內心曾經對家人感到無力又生氣的掙扎。
故事聚焦在女主角小雁,她的個性有些執拗,總是抗拒母親的關心,而這些帶刺的外表,底下藏著讓人心疼的複雜情緒——她還是一位孩子,努力從被父權框架住的原生家庭中,尋找突破口的孩子。她的父親是會對家人施暴的男人,她也也曾鼓勵母親逃離不健康的關係。然而,作為一個孩子,她無法主導大人的選擇,無力感使她痛苦又掙扎。面對再一次的施暴,她殺死了自己的親生父親,那是她壓抑已久的情感,對父親、這個家庭的反抗,只是,父親的離去,也在她心中種下了深深的恐懼與束縛。
經過八年的服刑生活獲得假釋,小雁回到母親身邊,卻發現母親吳愛麗依然選擇一位和父親擁有相似特質的男人仁哥,同時,當初介入親生父母婚姻的第三者突然出現,要求小雁照顧自己的孩子阿偉。無法擺脫慣性行使權威的男人的母親,以及突然成為「照顧者」、「姊姊」的自己。回家,並沒有讓小雁感到放鬆,迎面而來的是充滿未知的壓力,她既無法割捨對母親的擔憂,也無法對自己的未來完全坦然。

圖片來源:迷誠品|小雁與吳愛麗
「我討厭妳,吳愛麗。」
小雁與母親起了激烈的爭執,她剪了頭髮,想改頭換面,並用媽媽的名字參加社區大學的表演課。似乎想透過角色扮演(role-play)去了解媽媽,又或是她想替媽媽過第二人生。表演老師請學員抽紙條,紙條裡寫著有附帶情緒的一句話,學員們需要面對鏡子,看著自己演出對應抽到的台詞的情緒。
小雁看著鏡中的自己,喊出自己母親的名字,反覆說著「討厭妳」。
「我討厭我爸媽。」
老實說,要能坦誠地說出這句話,或者對身邊的人坦承「不喜歡自己的家人」,是需要極大的勇氣。尤其在亞洲社會,孝心植入作為孩子的內建功能裡,無條件地愛著父母,始終是一種美德。
倘若我們嘗試溝通,我們最常獲得的回應,就是「頂嘴」、「不乖」、「不孝順」。
一百種家庭就有一百種問題,小雁看見了自己的家出了什麼問題,她也積極與媽媽討論,希望能讓媽媽逃離需要依靠男人的束縛。小雁的提醒,無非是給媽媽一次重生的機會,而面對選擇的瞬間,吳愛麗遲疑,並選擇使用「大人的權力」——「我這麼做都是為了妳」、「我年紀這麼大了,有男人要我就該偷笑了」、「我就寂寞怎麼樣?」
吳愛麗知道這些話會惹怒女兒,她選擇傷害來逃避,即使她心裡知道女兒是在幫助自己,而看見媽媽的反應的小雁也明白,媽媽其實是清醒的,她知道自己正在重蹈覆轍,但她選擇不去看見。
改變真的好難,對吧?萬一不會更好呢?
因為在這個世界上,我們更多時候是被選擇的那一方,從未學會真正「選擇」的權利。

圖片來源:自由娛樂|小雁與吳愛麗
「阿姨,對不起。」
「我知道妳討厭我,也討厭爸爸,對不起。」
這是吳愛麗的丈夫、小雁的父親、情婦的小孩,阿偉說的話。
那句一直想聽到的道歉,是由一位小學生代為傳達。
吳愛麗將所有埋怨投射在阿偉身上--這也是身為大人時常犯的毛病。當生活有不滿,人們總是會對比自己弱小的人施暴,無論是肢體或言語,還是情緒負擔。
而阿偉又怎麼希望自己的出生如此複雜呢?他乖巧順從,是因為他相信媽媽會回來,故事裡唯一一次反抗是認知自己被欺騙,即使他知道自己不被歡迎,在仁哥攻擊吳愛麗時,還是用弱小的身軀保護吳愛麗。
這也是他的父親沒有做到的事。
阿偉給予吳愛麗改變的契機,或許不明顯,但吳愛麗在撫摸阿偉的頭的那瞬間,是給予自己撫平心裡傷口的一次機會,柔軟地接受,也再次重新與亡夫建立微妙的羈絆,至少這次可以確定,那不再只有責怪與恨意。

圖片來源:劇夠|小雁與吳愛麗
「爸,我好累喔,我不想再恨了。」
這天表演課,小雁需要換上孝女白琴的衣服。起初她抗拒,這是她第一次直當地面對掩藏在心中多年的疙瘩。她既恨爸爸,也思念爸爸,她的哭得像個迷路的孩子,哭著希望爸爸能給她答案,告訴她該如何放下爸爸遺留下來的痛苦,即使她明白沒人會回答,直到放過自己。
小雁與吳愛麗在同一時間學習放下。或許只是短暫的放下,往後那份未平復的情緒會再席捲回來,畢竟選擇徹底原諒太困難。不過,她們所做的微小選擇,能讓自己的心裡少些負擔,也能鬆開那雙滿是過去恨意的雙手,讓雙手別再繼續掐著自己或彼此的脖頸,別再懲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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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人生」,像是賦予「重生」的權力,舉凡提供學習機會的社區大學、重獲自由的更生人、與純真無邪的孩子對話、更改使用幾十年的名字——這些行為無一不在重組我們自己的人生,也是把選擇權奪回來的機會。然而,面臨真正可以抉擇的瞬間,我們卻時常猶豫、裹足不前,甚至開始感到害怕,開始攻擊自己:
別傻了,怎麼可能過得更好呢?
活在這個世界上的多數時候,我們是沒有選擇的──我們無法選擇父母、無法選擇生長的環境,進而無法選擇自己的天賦與弱點,也因此,我們多希望一切可以重來一遍。
我們能改變外貌與提升生活品質,也能增廣見聞學習新知,隨著社會化能將鋒利的個性磨得更加圓融。然而,長年被餵養的價值觀,這些陪伴我們多年的思維模式與習慣,本應保護我們安穩成長,卻在某些時刻成為了絆腳石,當我們選擇離開讓自己受傷的地方,也意味著我們需要告別熟悉的模式。
徹底擺脫習慣是不可能的,外部條件的改變或許相對容易,但內在的轉變卻要更多的勇氣與練習。既然無法徹頭徹尾地改變,那就允許自己在微小的瞬間,珍惜每一次選擇的機會——
選擇吃下憎恨的父親最愛的辣椒醬,那非妥協,承認自己與父親有相同的偏愛;
選擇照顧那個介入父母婚姻的第三者的孩子,那非義務,而是接納與學會和解;
選擇擁抱承受太多情緒的自己,那非逃避,而是照顧過去的自己。
從無數微小的選擇開始,我們才有可能走向真正的重生。
感謝跟原諒不必掛勾畫等號,但若爸爸或媽媽讓自己失望了,其實是再正常不過的事,而能發現這件事的你,是幸運的,願意承認自己討厭父母的,也是幸運的。
你不必為這樣的情緒感到愧疚,討厭爸媽是很正常的事,但你不需要將這樣的恨意懲罰他們或自己,你只需要知道,這份討厭,是因為你長出了自己。
你也是自己的爸爸或媽媽,值得被感謝,被感恩,被好好地照顧。
當你真正懂得對某個人失望,才能真正地認識他們,同時,你也可以選擇按照自己的意願與意志,選擇繼續留在他們身邊,或是勇敢地展開自己的生活。
若選擇留下,那便是真正清楚地,懂得愛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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