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地方,看似實體,實則是空間在說謊。空間本身沒有形狀,它是人類認知下所能捕捉的穩定錯覺。
隔日清晨,天未亮我便起身,重回顏若恆的住處。不是因為焦躁,而是我無法入睡。腦海裡不停重播的,是魏姝那句:「門不是被打開的,是原本就存在。」
這樣的說法不只是神祕,它還刺穿了我最根深蒂固的科學訓練。一扇門若不存在,談何「原本就存在」?
但如果存在不是物質條件,而是一種觀測條件呢?如果這道門只在特定的感知狀態下「浮現」,那麼,我們所謂的空間,可能根本不是三維,而是更高維結構在我們視覺與重力感受中的某種投影殘影。
我打開死者書房抽屜,找到那本黑色封皮的筆記本。
厚重,紙張泛黃,沒有任何書名標示。封面中央是一個圓形燙金圖騰,形似莫比烏斯環,但環本身扭轉三次,像一條「空間內摺」的路徑。這不是任何我認識的數學符號。
筆記本第一頁寫著一句話:
空間不是形狀,而是認知所能捕捉的最穩定錯覺。
這句話像是重錘敲在我大腦皮層上。我翻閱下去,筆記的內容混雜著數學式、手繪結構、部分似乎是夢境記錄的短句。我拍照存檔,再翻到他最後一次書寫的頁面。
那一頁簡直像是在說我們昨天看到的現象。中央畫著一個方體,但其中一角被打斜切開,內部再現另一個方體,角度完全違反三維空間邏輯。筆記邊緣標註:「折角點(angular fold) ─ 可觸可入但不可視。」
我低聲念了出來:「折角點……」
從未聽過的概念,但直覺上,它是空間在某種維度下被折疊的結果。這種折疊不是摺紙式的扭曲,而是像把一塊平面玻璃「推入自己體內」所產生的內摺層。
我立刻將結構圖輸入我的拓撲模擬程式,建立空間張力圖。輸出結果令人震驚:在三維條件下,該結構會造成重力微波異常,並產生「時間張力塌陷區」。換句話說,在這種折角點附近,時間流速會因空間結構扭曲而局部膨脹或壓縮。
我瞬間理解了。
這不是時鐘壞掉,也不是監控錄錯,而是時間在空間中的「單向收縮」。也就是說,顏若恆可能早在七天前就死亡,只是他的存在被折入了一個時間延遲的口袋裡,直到昨日才「浮出表面」。如果是這樣,他的死,並非自然終止,而是某種物理性「脫離實相」。
我翻回筆記上一頁,看到一行潦草的手寫字:
門不是入口,是時間的折痕。
我倒抽一口氣。
這句話與魏姝的夢境幾乎完全吻合。那道「牆上的門」不是實體門,而是空間自身的一道折痕,一個被摺入更高維度的瞬間界限,而顏若恆的身體就卡在這個折痕內,成為了兩種時間流速的交界點。
但他為什麼要做這種實驗?他是偶然走入那扇門,還是刻意為之?
我繼續閱讀筆記中的另一頁,發現他曾在一篇文章裡推導過「穩定觀測視角會形塑維度疊層」,他寫道:
若觀測者意圖捕捉高維結構的存在,則需先透過自身意識場域的干擾以生成『摺角界限』,否則其餘皆為無效觀測。
這是……主動干擾?也就是說,他不只是在觀測,而是在介入現實的摺疊方式。他不只是打開門,他試圖重編空間的結構語法。
我拍下整本筆記,再回到書房的牆角。我知道如果他的假設成立,這面牆正是「摺角」的產生地。我將重力異常儀重新調校,專門掃描微位移頻率。這次,它不再只是微微震盪,而是像心跳一樣穩定律動。每隔7.83秒,它會出現一次持續1.2秒的重力低谷。
這幾個數字在我腦海中瞬間點燃火花。7.83Hz是舒曼共振的基本頻率,是地球電磁場自然振動的主頻。也就是說,這個摺角點竟與地球整體空間共振系統同步。
這不可能是巧合。
顏若恆不是在某個孤立空間中製造異常,而是在試圖利用地球自身的共振結構,在實體空間中撕出一道精確的折痕。
我閉上眼睛,腦中浮現一幅畫面,像是空間本身被手工摺疊成一張信紙,然後有人在紙角上按下一枚指印,那裡變成一個可進入但不可見的「折角點」。
我睜開眼,看向那道牆角,低聲自語:
這不是密室殺人,而是物理的折疊點殺了他。
而那扇門,就藏在我們看得見,卻永遠進不去的那個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