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變幻,往往猝不及防。
沒有人想到,德州城竟會被齊王軍攻陷。
正德二年四月,一封加急軍報自德州送抵京師,德州失陷,齊王軍破城,朝廷賴以維繫北方穩定的運河糧道自此中斷。稅銀無法運輸,糧食與藥品等民生物資更難以抵達河北、山西,導致兩道物價飛漲,百姓怨聲載道。
宮中聞訊,武宗皇帝震怒,猛地將軍報摔在御案之上,紙張翻飛落地,猶未停息。
「此人是你推薦的!」皇帝聲音低沉如雷,鋒利的目光直刺殿內跪伏之人,「你還有何話可說?」
殿內一片死寂。
西平殿大學士雙手按地,指尖微微顫抖,冷汗沿著鬢角滑落。他緊咬著牙,努力平穩呼吸,卻壓不住內心的恐懼。他知道,自龍鑲軍之議以來,皇帝對他已有不滿,如今德州失陷,朝堂群臣紛紛指責,他已無立足之地。
事情本不該如此。
上個月的朝議已經決定,打算將德州衛升格為都護府,並任命一位能幹的將領擔任都護。
都護府是一種特殊的軍事單位,通常設立在邊防重地。其主官稱為「都護」,由兵部直接管轄,不受當地兵備使的指揮。甚至如果都護的官階比兵備使還高,還可以反過來指揮兵備使。
無論是文官或武官都有資格擔任都護,但文官至少要是正三品的官階,武官則至少得是鎮北將軍這樣的等級。
眾人皆推舉現任德州衛指揮使,此人駐守兩年,曾六退齊王軍,北方安穩,功不可沒。
然而,西平殿大學士另有盤算。
內閣權力格局動盪不安。中仁殿大學士退休,東和殿大學士因支持皇帝親征戰敗,如今身陷天牢。南安殿、北寧殿大學士與他貌合神離。他若能安插親信進內閣,便可壯大聲勢,最終登上首輔之位。
於是,他力排眾議,以「文人領軍為本朝祖制」為由,強行通過由自己的門生、時任戶部右侍郎盧天起出任。他先讓盧天起轉任吏部左侍郎,再以帶著吏部左侍郎這官銜外放德州都護府擔任都護,計劃穩守一年,便可轉任兵部尚書,最終進入內閣。
這原本是一盤精妙的棋局。
然而,盧天起上任不足三月,德州便陷落。他來不及推卸責任,新的危機已然降臨,物價飛漲,民生艱難。
司農寺三度開倉放糧,卻不過杯水車薪。更甚者,有人傳言,西平殿大學士的親族趁機囤積居奇,操控糧價,從中牟利,發國難財!
國子監學士、御史言官、六科給事中聯名上書,痛斥其任人不當、失職誤國。更有密折揭露,朝廷原有良策可保德州不失,卻被西平殿大學士束之高閣。
大朝會上,武宗皇帝面色鐵青,沉聲道:「朕以國事託付於你,你卻如此糊塗!西平殿大學士,你可有話說!」
西平殿大學士顫抖著唇,欲言又止。他知道,此時無論如何辯解,都已無濟於事。
「撤銷其西平殿大學士之職,回府待參。」
命令一下,滿殿寂靜無聲。
次日,戶部尚書升任中仁殿大學士、吏部尚書升任東和殿大學士、兵部尚書升任西平殿大學士,三部左侍郎則遞補為尚書。
又次日,內閣正式頒布詔令,同意之前兵部的龍鑲軍與神策軍成立一案。
至此,皇帝的棋局落定。
朝堂波詭雲譎,一夕之間,形勢翻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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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風微涼,山丘上的雜草隨風搖曳,李大仁、朱勇和顧炎寺伏在草叢間,雙手緊握著望遠鏡,凝視著底下的德州城。
城池巍峨,大運河在月光下泛著冷冷的銀光,城牆上仍有零星火光閃爍,偶爾傳來巡邏士兵的腳步聲與遠處的號角聲。
朱勇皺著眉,壓低聲音道:「大哥,德州城的城防這麼堅固,駐軍少說也有數萬人,怎麼可能短短三天內就被攻陷?這簡直匪夷所思!」
李大仁收起望遠鏡,冷笑一聲:「可能因為新的德州都護府都護是個豬頭吧。」
他手指向大運河的方向,目光銳利:「這座城有大運河經過,補給無憂,正常人都知道只要堅守城池,靠著運輸線源源不絕的糧草,拖也能把齊王軍拖垮。更別說德州是運河北端的起點,各大世家大族有的是商路牽連,怎麼可能眼睜睜看著城池陷落?他們只要稍微出點力,籌措糧草、派遣援軍,甚至動用自身的私兵,都能穩住局勢。」
顧炎寺悶哼一聲,接話道:「結果呢?朝廷派來的都護大人還真是個蠢才,非但沒守住,還主動出城列陣對戰。他居然說什麼『背靠城池、背水一戰,必可重挫敵軍』……」
李大仁冷哼,將望遠鏡丟回腰間:「背你老師!結果就是讓齊王軍反過來逼迫他決戰,一戰崩潰,城門大開,連帶讓整座城池淪陷!」
朱勇沉聲道:「難怪只撐了三天……他們若是固守城池,敵軍耗糧不濟,怎麼可能這麼快攻下來?」
「這就是蠢人當道的下場!」李大仁雙手一撐,翻身起身,拍去身上的草葉與塵土,回頭看了兩人一眼,嘴角揚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行了,看得差不多了,回營去吧。我們龍鑲軍第三衛第三營,該商量一下怎麼拔得頭籌了。」
月色下,三人身影隱入夜色,消失在茂密的叢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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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營帳,他展開地圖,與兄弟們商討收復德州的對策。
「若想奪回德州,當務之急是燒毀碼頭邊的軍糧。」他指著地圖上的運河碼頭。
「運河貫穿城內,陸攻勢必困難。水攻如何?潛入運河,用商船載人偷渡,趁隙放火?」林輝提議。
「齊王軍早在狹窄河道拉起鐵索,任何船隻皆無法進出。」李大仁搖頭。
眾人七嘴八舌提出數策,卻皆因執行困難而作罷。
此時,年紀最小的游安鑫忽然開口:「我有一計,可供商討。」
「說!」
「齊王軍如今四處搜刮糧草,源源不絕地運往德州屯積,顯然打算長期固守,只要控住德州,便握有與朝廷談判的籌碼。」
「所以?」
游安鑫手指點向地圖上的村莊:「糧食從哪裡來?自然是這些村莊。我們可分批潛入劫掠糧車,易容成齊王軍的糧運隊伍,這樣便能堂而皇之混入德州城。」
「然後呢?」
「途中,我們將部分糧食換成火藥、硝石等易燃之物……」
帳內陷入一片沉思,隨即,眾人眼中皆閃爍著光芒!
這一計,或許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