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最近終於有空喘口氣,也想趁這個機會,寫下一段個人曾歷經的詭異又令人發毛的經驗。
這篇內容可能會有點長,就先向你說聲抱歉。
那是十幾年前的事了,當時我剛升上大學,從鄉下搬到東京。
我那時正迷上「明晰夢(清醒夢)」,就是那種在夢中意識到自己正在作夢,還能在夢境裡自由行動的狀態。 對我來說,這些夢雖然能夠自由控制,但必須建立在夢境原有的背景之上。 一旦想「越界」,夢就會立刻中斷。 像是夢見曾經旅行的地方,只要想走進沒去過的街道,眼睛就會睜開。 我沒辦法像別人那樣,在夢裡飛翔或變出食物。我的夢很「寫實」,你能做到的事,也就跟現實世界差不多。
剛開始時,我一個月能進一次夢就很厲害了。
不過到了大學畢業前,我已經練到平均三天就能進一次。 那時的我,很享受那些夢境。 我最愛的,是重返高中時期的場景,找到那位曾讓我心動的女孩,跟她約會、親吻,像是回到青春時光。
畢業後,我在某間資訊公司任職設計工程師,工作量大到幾乎每天都要加班到深夜。
隨著對職場的怨氣日益高漲,我的夢境也漸漸變成職場的延伸。 我會在夢裡痛毆上司、破壞辦公室,靠這些來釋放日常無處可洩的壓力。 不過,我從沒擔心過夢境與現實會搞混,因為每次進入明晰夢前,總會有種像是身體猛然「被拉緊」的墜落感, 那是一種在像是鬼壓床狀態前的特殊感覺,很明顯、難以混淆。
這樣的日子我過了一整年。
白天是疲勞轟炸,晚上則靠夢中反抗撐住理智,惡性循環不曾終止。 甚至到後來,我已經累到可以「每天」都進入明晰夢。
直到某個星期三,我像往常一樣加班到深夜,回家倒頭就睡。
醒來時,已是星期四早上,明明記得才剛閉上眼。 或許太累,睡得太沉,夢也沒做成。雖然有點失落,但眼看快遲到,只好匆忙出門。 那天工作也累慘了,我心想:「今晚一定要作夢,好好發洩一下」,結果一樣,一睜眼就是星期五。 連兩晚都無夢,我開始有點焦躁,但還是撐著撐著撐到週五晚上。 我倒下就睡,想說這次總該輪到我做個好夢吧,沒想到醒來還是什麼也沒發生。
「這週應該是真的累壞了吧。」
我安慰自己,今天是週六,就提早下班回家,好好躺平進入夢裡。 但命運卻一點都不放過我。 那天上司從早到晚不斷拿些根本不關我的鳥事來罵人,我差點沒炸掉。 拼命壓住暴怒的衝動,我終於撐到下班鐘響,拔腿衝回家、毫不猶豫地沉入睡眠。
我醒了。
一如往常的早晨,但內心卻快要炸裂般焦躁不安。 「好吧,今天是星期天,就讓我好好放鬆一下吧。」 我窩進棉被,準備在柔軟的寂靜裡打發一個慵懶的早上。
這時,電話響了。
一接起來,是上司那熟悉又惱人的聲音:「你在偷懶什麼啊?快點來公司!」 我下意識地想:「你腦子壞掉了嗎?今天星期天耶!」 然後我突然頓悟。
啊!原來我還在 夢裡,這是一場明晰夢!
「太好了。」我心想,「今天就讓我把這幾天的怨氣一次出清吧。」
平常絕對做不出的舉動,這次我居然隨身帶上了菜刀,毫不猶豫地走向公司。
一到職場,熟悉的怒吼聲迎面撲來。
我只是微笑以對,看著他越來越失控。 「時機差不多了吧。」我心裡想著。然後,我爆喝一聲,舉拳狠狠揍下去。 整個辦公室一片譁然,所有人都看向我。 「好爽啊!」我吶喊著,「但還沒完喔?」
我從包包掏出藏著的刀,對準上司刺去,一次、兩次。
「去死吧!」我吼著。那觸感像是熟悉的雞肉,但我也只殺過雞而已,不是嗎?
整個辦公室驚叫連連,人們蜂擁逃竄。
「差不多該醒來了吧?」我想。卻醒不了。
「或許只是久違了,等等就會醒。」
我換好衣服,離開公司,在街上閒晃。
但很快,我感覺到飢腸轆轆。
「奇怪……我以前在夢裡會餓嗎?」 帶著這樣的違和感,我走進一間拉麵店,吃著吃著,心中不安愈加擴大。
我開始懷疑:這真的是夢嗎?
為了驗證,我搭上了幾乎沒坐過的常磐線特急。 照理說,到沒去過的地方,應該就能脫離夢境。
但不管是越過「柏」,還是到了「水戶」,夢境依然沒有醒。
這時我開始意識到一個更恐怖的可能: 「難道……我真的在現實中殺了人?」
我一邊哭泣,一邊逃向更北的遠方。
記憶開始模糊,再回神時,我坐在一輛殘破、只有兩節車廂的老舊列車上,車內只剩幾位老人。
車停在一個叫「泉鴉森」的地方。
一位臉模糊不清的車掌走向我,輕聲說:「你該在這裡下車了。」
我帶著「是不是要被逮捕了?」的念頭,踏下月台。
周圍一片黑暗,只有斷斷續續的昏黃路燈。
車掌的聲音再度傳來:「出了站後,爬坡。看到神社就進去,然後聽從指示。」我已經什麼都不想想,也不敢想。
只是像被命運推著走,緩步離開站台。
映入眼簾的是一座沉睡中的鄉鎮。
沒有光、沒有聲音,只有路燈孤獨地閃爍。
我照著指示,沿著山坡一路向上。
直到,一座神社在黑暗中浮現。 我隱約記得,那裡有一座透明潔淨的池塘,映照著滿月,如夢似幻。 池中央,有一座小小的祠堂,前方站著一位住職。
他對我說:「我們等你很久了。」
我順從地坐下,他遞來一杯苦澀到幾乎無法吞嚥的液體,然後開始低聲誦念。
那聲音像咒語、像經文,持續了不知多久。
但我的心漸漸平靜下來,開始感到昏昏欲睡。 住職輕聲說:「順著這股感覺走吧。」
我再也沒多想,任憑意識如霧般消散。
世界變白了,意識消逝。然後,一切終止於此。
醒來時,映入眼簾的,是我從未見過的天花板。
光線有些刺眼,旁邊傳來壓抑的啜泣聲── 是母親。她望著我甦醒,眼淚不斷流下。
我躺在病床上,這裡是醫院。
而我竟是直到此刻,才真正回到了現實。
母親一邊哽咽,一邊斷斷續續地告訴我發生了什麼。
原來早在星期三深夜,我就在家中因過勞昏倒。 連續兩天沒有上班,讓上司起了疑心, 他親自登門,才發現我倒在屋裡,隨即將我送往醫院。
這兩天我陷入了深度昏迷,身體虛弱到連開口都困難。
而在母親趕來之前,是那位我以為「夢裡被我殺了」的上司, 他日夜守著我,喃喃自語、溫聲呼喚,從未離開。
那幾天我一直以為自己還在上班,還在被責罵、還在奔波。
原來,那一切都是明晰夢。 那所謂「不停被罵的星期六」,不過是他對著我一遍遍喊話而已。
我終於明白了。眼淚,無法控制地滑落。我後來回到了職場,但情況並沒有好轉。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我不再需要進入夢境的「前兆」,就會直接墜入明晰夢。 夢與現實之間的邊界逐漸瓦解。 更可怕的是,夢裡我殺了那個拯救我性命的人,即便只是夢,我依然無法原諒自己。
那份悔恨,像毒蛇一樣吞噬我。
我陷入深重的憂鬱,不久後被診斷為重度憂鬱症, 不得不住院治療,一直到最近才稍微回過神來。
這篇故事寫得有些長,我也不知道你們看到這裡會作何感想,
但對我來說,真正令人毛骨悚然的不是夢境本身, 而是後來我在網路上查到的── 泉鴉森神社(泉ヶ森神社),真的存在。
我從來沒去過茨城縣,也從未聽說過這間神社的名字,
但當我看到照片時,心臟像被誰狠狠捏了一把,夢中的池塘、神社、滿月下的祠堂,全都一模一樣。
唯一的差異是,那個我在夢裡下車的「泉鴉森站」,現實中根本不存在。
該區最近的車站,是名叫「大甕站」的地方,走起來還挺遠。
我其實有些衝動,想去親眼看看。
但一想到那個地方,就覺得腦袋會崩潰、靈魂會碎裂, 恐懼像潮水湧上來,我真的沒有勇氣踏出那一步。
如果有在地人知道什麼,關於泉鴉森神社的傳說、歷史、任何蛛絲馬跡,能否告訴我?哪怕只是一句話。
我一直認為,如果當時我沒有下車,或沒有走進那座神社。
我可能,就真的死在夢裡了。
最後我只想提醒你們一句話,真心的忠告:
明晰夢,真的不是你們想像中那麼無害。拜託你們,不要輕易嘗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