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當年迎新營後,我加入了中文學會的幹事會,H大稱學會幹事會為「莊」,出任幹事為「上莊」,幹事互相稱為「莊友」。
H大中文學會有悠久的歷史,每年都舉辦不同的活動,推廣中國文學、中國文化。由三日兩夜的周年會員大會,正式出任幹事開始,交職茶會、年刊、春茗、學術講座、中國文周週、中國文化交流團、迎新營⋯⋯我們幾乎全年無休,天天不是貼海報貼橫額,就是做展品,不是佈置場地,就是練習彩排,不是派宣傳單張,就是擺街站,不是開會,就是聚會取樂⋯⋯
鍾卓文不是中文學會的「莊友」,也不是中文系學生,可是每個活動他也不會缺席。而且,他從不掩飾他的真正目標是我,他可算是日日夜夜地纏著我,白天到中文學會的會房找我,晚上不是在我的網站留言,就在聊天室裡不斷找我搭話。
他甚至為了我,走過來中文系選修了一節「現代文學」課,跟我做同學。每星期三上課,他就一早來到本部大樓佔位子。全班同學也認識他,中文系大部分學生也是女生,男生只佔十分之一,而且燕瘦環肥,不大會說話,沒有風度,找個像樣的也不容易。鍾卓文雖然談不上很英俊,可是也算高大,而且油腔滑調,最會討好女孩子。所以,即使其他女生知道他的目標是我,依然會借故接近,鍾卓文從來也來者不拒,每次我走進課室,也看到他身邊圍著幾個女同學談笑風生。
我總是不屑地坐得遠遠的,他一定會馬上跟過來,我不理他,他卻以為我在吃醋,無論我如何解釋,也無法打發這個人,直至開學後一個多月後。
十月四日是我的生日,我沒有告訴任何朋友,這天是我的生日。我一直覺得記得朋友的生日,是對他最基本的重視,最基本的關心。如果我要提醒朋友我什麼時候生日,豈不是乞求別人的關心?要乞求、要強求的東西,從來也是我不屑的。
年輕的我,的確有點曲高和寡,過份驕傲。
那天我依舊去上「現代小說」課,不過那天跟平日不同,我的莊友也跟著我一起來。因為再過兩星期就舉行周年會員大會,我們要讓會員諮詢來年計劃,再投票通過委任新一屆幹事會。所以我們忙於到各個班別宣傳,介紹自己及會員大會。
那天我們來到了「現代小說」,老師還沒有來到,我們到講台讀完所有台詞,正想離開,忽然有人向我遞上一朵玫瑰花,然後說了聲:「生日快樂!」
我有點愕然,怎麼一個泛泛之交會知道我的生日?我還來不及反應,這時課室突然一黑,不知誰關上了燈,然後我看到鍾卓文拿著一個蛋糕,情深款款向我走過來。
下面有同學起哄。
「今天是陳忻忻的生日,大家可以跟我一起為她唱一首生日歌嗎?」
我非常震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我去了KTV嗎?還是上了某個電視台的節目?
現場反應熱烈,所有人焦點也在我身上,我窘逼得無地自容。
就在這時,老師突然打開課室的門走進來:「我去錯課室嗎?怎麼有生日會?」
「對不起。」我的臉在發燙,本能反應是道歉。「我們馬上走!」
「楊教授,今天是陳忻忻的生日,可以讓我們唱一首生日歌嗎?只是一分鐘。」鍾卓文厚著臉皮求情。
楊教授一向開明,作了一個請便的手勢。
「俗不可耐!」有一個男同學卻不滿地嚷出來:「還要浪費大家時間?」
「不好意思。」我覺得很窘,很生氣,可是我極力地忍著,我拉了拉男主角:「鍾卓文,你走吧!要上課了。」
他不理我:「我數一二三,大家一起唱⋯⋯」
我氣上心頭,冷冷地打斷他:「鍾卓文!你肯停了嗎?做夠小丑了嗎?」我忍無可忍,在講室台上,在我的十四位莊友以及三十個同學面前,失去理智罵他:「你要做小丑,要出醜,請不要把我拉下水,不知所謂!」
我怒氣沖沖地搶過了他的蛋糕,吹熄蠟燭,把蛋糕扔進垃圾桶,然後跑出了講室。
鍾卓文追出來拉著我:「忻忻⋯⋯你怎麼了?只想給你驚喜。」
我甩開他的手:「我沒有驚喜,只有驚恐。」
「對不起,我不知道你不喜歡⋯⋯」
「求求你放過我好嗎?鍾卓文。不要再來煩我!不要再陰魂不散在我身邊團團轉!你放過我吧!」
「你有這麼討厭我嗎?」他苦笑:「怎麼我在你眼中,像變態的強姦犯似的?我只是太愛——」
我打斷他:「不准說!不要褻瀆那個字,你讓我想吐!你認識我幾天?了解我又多深?跟我經歷過什麼?你怎麼可以這麼輕易,隨隨便便就對一個女孩子說愛。你的愛也太輕率,太膚淺了吧!」
「我不是隨隨便便說的,我也不是只認識了你兩個月,兩年前就開始讀你的文章——」
「我不想聽!不要再說我的文章!這是最後一次,鍾卓文,我今天把話說得明明白白——不要再騷擾我!」我看著他,一字一句地說:「我討厭你,我永永遠遠不可能喜歡你!」
然後,我看到周圍有不少圍觀的好事之徒,我瞪了他們一眼就拂袖而去,只留下又尷尬又沮喪的鍾卓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