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十五 • 南雄師部】

在連長的安排下，樟名到幹訓班受文書訓去了！儘管樟名之前沒直說，但幾次課餘，總見到參一找他去連辦公室報到，兩個人熱切交流著，明眼人都看的出來，就是在做相關業務的訓練與交接。

行前，樟名特別跑到廚房來跟大家告別：

「ㄟ，我要回去幹訓班受文書訓了，往後八週的時間裡，你們辛苦了，真的抱歉…」

看著樟名受訓回來後能掛階升士官，這其實是件值得讓人高興的事，可瞬間少了一個有力的戰友，我的心中，還是有那麼一丁點的酸楚。

「對了，連上好像一個半月後就要下基地了耶~我剛在連長室裡，聽到連長跟新來的陳排在討論著。」樟名特別壓低著聲音說，畢竟這消息，連上可還沒正式的公布。

餐後，樟名把他那一個多月不見的黃埔大背包重新背上了身，在連上悍馬車的接送下，一路沿著戰備道往師部的方向開，最後只剩下車輛的湧浪在耳際間迴盪，直到一切消昵無聲。

「吼，你慢一點好不好，我腳都還沒踩穩呢！」

「出點力行不行！整個重量都在我這一邊耶！」

類似的聲音，在樟名離開連上後，在彼此間，層出不窮的吵著、抱怨著。以前樟名在時，雞婆的他，總會指揮著大家，就算大家頗有微詞，但能把任務完成也就不再多做計較。但隨著他的離開，氣氛似乎有些詭譎，道偉、健星明顯的跟著有線排的核心混在一起，不大願意跟我們這群同梯待在一塊。

「拜託，是你們爬不上去的耶，幹嘛怪班長呀…」某一次在洗餐桶時，葳誠抱怨有線排的老班長時，道偉不僅沒過來幫忙，還突然冒出了這麼一句話，惹得大家頗為不滿。

總之，同梯間開始有了嫌隙，團結的力量也不如以往般來的緊密。

今天午查後，在新任值星官─陳排的招呼下，要求十名公差來支援師部搬運油桶、糧秣。聽到陳排一開口，屎缺專業戶的我，當然是二話不說的，一馬當先就舉起了右手，往前站上一步。

「ㄟㄟ~卡自愛呢！夠ㄇ ㄟ去亢喔！(找個地方窩起來)」站在後頭的老鳥們，紛紛發出不滿的叫聲。

在部隊裏，並不是什麼公差勤務都一定是屎缺，尤其是這能出外勤的公差，大概是人人都想插上一腳的。可憐的我，罩子沒放亮，連「搬油桶」是啥玩意都沒搞清楚，一個不小心，就搶了老鳥可以外出開小差的，我看這下是要「黑」的徹底。

說到這個新來的陳排，聽連長佈達時，他以前是在步二營兵器連當排長，如今調來我們連上擔任有線排的排長。身材瘦削、不高的他，帶著一副小小的黑框眼鏡，走起路來有那麼點外八，第一次看到上登高場時，本以為他會被班長的示範有所嚇到，可人家軍官也不是幹假的，捉摸了幾下，就能上了了二板，當場贏來弟兄們的歡呼聲，可憐的我，那時還站在一板上，學習如何平衡穩定。

「『滴兜』(豬肚)，這幾名工差由你負責，晚餐前將師部取回的油桶全數歸定位，別給我太混喔！其餘的人，按表操課！」值星官點了其他的人，並且統一由有綽號滴兜的無線排上兵帶隊來完成這件任務。

帶著今晚可能被老鳥幹譙的心情，心中其實有些不安，可滴兜學長逗趣的台灣國語，一出口就惹得大家哄堂大笑：

「偶又不是班長，帶什麼隊？「青菜」走就好了！但等一下，記得通通給我上車喔…」

其實對學長的背景並不熟，擔任連上五噸半卡車駕駛的他，不曉得在入伍前做的是什麼工作。外表肥碩的身材，性致來時，還會操上幾句粗話。別看他有那麼些兄弟人的味道，但私底下相處起來，不僅草根性十足，也幾乎沒有甚麼大脾氣。

連上的五噸半卡車，一律都停在二級廠前的空地上，我們一群人拾級走在戰備道上，準備前往「八四六」，一個人影突然從眼前倏然的飄過。我不確定是看到了什麼，但走在前頭的滴兜學長，倒先喊出聲來：

「挖鳥ㄟ~都十二月了，還有魔神啊喔…」

學長說的逗趣，再加上是烈日當頭的大白天，要不還真讓人誤以為是看到什麼「好東西」。

至於為什麼會有人影？當下的我並不知道！欲知詳情，留到後續再說分明。

「你們都從後面爬上去，通通給我綁『安全帶』，千萬不要掉下來喔…」學長發動了車子，一邊走向卡車尾端，看著大家一個個爬了上去，這才把尾門給關上、拴緊。

五噸半卡車的馬力，果然不同反響！油門一踩下去，引擎發出低鳴的轟隆的聲音，整個車斗都有如地震來襲般地晃動著。上回搭乘五噸半時，是剛到金門的料羅碼頭上，當時是滿懷著忐忑與不安，對比現在車內大家歡樂搞笑的模樣，可有著天壤之別呢。

聽著車上建忠學長的闡述，我們今天並沒有要到師部外頭去，目的地是在師部連後方的油料補給庫。此行的任務，得將一桶桶的煤油給推上卡車。

「啥？我還以為可以去小店耶…」幾個有經驗的學長，一聽到行程竟是如此的短，有如踏上了賊船似的，紛紛發出了哀鳴聲。

卡車行經師部的司令台前，往一旁的斜坡加大馬力的駛了上去。沒幾分鐘的時間，就停了下來。

「鏗…鏘…」後車斗的柵門被放了下來，鐵鍊敲打的聲音，不斷的發出響聲。

「到了喔，卡緊做代誌…」滴兜學長發號聲令，要我們排成一排，一路往補給庫的方向走了進去。

之前只有在師周會時，曾來過師部司令台一次，其他的時間，我們都避之唯恐不及，寧可從坑道裡的小路前往營站，深怕一不小心，就會在廣場上遇到了高勤官，當然更別提這補給庫，不僅距離師長的辦公室更近，現在門口還站了兩名武裝憲兵呢。

「1..2..3….5…10。攏共拾桶」看著滴兜學長站在庫房的角落，仔細的點著等回要帶回連上的幾個油桶。

看著補給庫的油秣兵熟練地滾著油桶，以為輕鬆的很呢。可我跟建忠學長滾起來，才發現根本不是這麼一回事。不僅油桶重量不輕、體積大，裡頭的液體在旋轉時，還會不斷地改變重心，所以要滾得好，得時時留意方向，還有前進的速度。

兩個人一組，每個人平均得來上兩趟，可困難的還不只於此，油桶要怎麼扛上後車斗才是最大的問題。畢竟這車斗離地面上的高度，沒有兩公尺，也至少有個一公尺半吧。

滴兜學長肯定經驗老道，他見十個油桶都已經全數抵達卡車邊，隨即從庫房的一側取出一條長長的木板，以及幾個三角柱樣的物體。

「你們把這兩塊木板放上去…」滴兜學長邊說邊動作，建忠學長則在一旁協助，把木板架好定位。

一開始還沒看懂這要玩甚麼把戲，可兩條木板架上後，為的是要做一個長斜坡成為油桶上車的軌道。至於另外幾個三角柱呢？除了幫助支撐外，也次讓油桶一不小心滑落時，能有個安全的確保。

比起剛剛的滾油桶是兩人一組，這次要把油桶推上車，可就動用了全部的人力。儘管帶著手套，可油桶的邊緣還是粗糙，要是沒留意，還是有把手刮花的可能。

總之，大伙費盡了九牛二虎之力，總算在一身滿頭大汗下，把所有的油桶全都上了五噸半的卡車。

「休息一下，拎ㄟ塞起營站買東西，但不要黑白跑、『拉賽』喔….」我想滴兜學長應該跟我們一樣，在花上了大把的力氣後，也想稍稍摸魚一下。

「逸帆！走，那來去買涼的！你有去過文康中心嗎？」也不曉得建忠學長為何要如此熱情的對待我，但他口中的文康中心，我還真沒有進去過。

聊起文康中心，就得先聊聊它的所在位置，其地位在師部坑道的另一側，就這麼恰好與「虎嘯」哨對目相望。它其實還有一個特殊的名字，叫做「官兵休閒俱樂部」，一聽就不難明瞭，這裡可是高勤官接待外賓的地方。

「ㄟ，師頭仔(師長)今日會來嗎？」建忠學長可熟門熟路的，一進門就跟裡頭的學長打了聲招呼。

吧台人員雖是穿了軍裝，可光瞧他熟練的在把台前雕著水果，實在是很難讓人想像，與同是大頭兵的我們究竟有著什麼樣的連結。

「奕帆，你沒見過他齁？他也是我們通信連的喔…」學長向我介紹著，但這人似乎從未在連上出現過。

「要不要喝紅茶？」學長沒等我回答，先是幫我倒上了一杯，還順手從麵包籃裡挑出了兩個肉鬆麵包，並且把其中一個遞給了我。

櫃台的人員，一開始似乎有些微詞，但學長的一個眼神，卻又讓他欲言又止，最後直接對我們比了個OK，表示沒關係。

建忠學長如此威風的表現，十足讓人驚奇，只知道他平日是連長小車的駕駛，可從不曉得他有如此巨大的能力。這背後有貓膩嗎？此刻的我，只敢屁顛的跟著學長到了營站，先是喝光了紅茶，然後才把這肉鬆麵包全祭了五臟廟。

相較於連駐地的殘舊，師部不僅有著漂亮的房舍，四周還有不少休憩生活的去處。像是前述的文康中心，可以讓阿兵哥在這裏好好的唱唱歌、放鬆心情，或著是販買零食的營站，另外一旁還有供人修剪頭髮的理髮部。

看著學長每到一個地方，總能熱切的與人打招呼，細問一下才知道，原來這些人都是連上支援來的，他們被編成所謂的「政戰隊」。能來這裡，肯定要有足夠的後台，沒背景的，就只能光羨慕加上乾瞪著眼。

一邊喝著飲料，嘴裏塞車學長遞過來的餅干，這短暫的時光倒讓人不難沉浸其中。可隨著日幕西下，滴兜學長再次吆喝著大家，該回連上幹活囉！

這一次為了大家的安全，只有滴兜學長一人開著卡車走在前頭，我們一行人則說說笑笑的跟在後面。聞著濃濃的柴油味，放鬆的心情，可說是到連上以來，最自由的時候了！如果每天一睜開眼都能這樣，那該有多好呀？想也知道，這一定是不可能的嘛。

「遙指部」大概是軍中指管通勤裏，最迅速的一個單位吧！樟名離開連上前，才透露著部隊一個半月後要下基地的消息，可儘管連上長官來沒正式公布，有線排裡已經甚囂塵上的傳了開來。

「菜鳥仔！攏卡注意喔~『基地視同演習、演習視同作戰』！哪個白目，恁背ㄟ嘎你操吼死…」蔡鴻斌班長在部隊用完晚餐後，特別將我們幾個菜鳥叫來訓話，但我壓跟覺得這根本是在恐嚇嘛！

按下過基地的老學長口述，通信單位的基地訓練是位在料羅灣附近的「通信兵基地」。每隔一年半的時間，固定由防區的四個師輪流進基地訓練測驗。除此之外，基地內也提供防區通信兵士官隊的訓練，像是「架設士官班」或是「報務士官班」。總之，進基地前一個月，各師通信連的員額都需要補齊，屆時連上應該也會有各單位派人前來支援。

為了求測驗成績理想，不知何時，部隊裏就把「下基地」這檔事，上到了演習的程度。而位處前線的野戰部隊，演習就與實戰沒兩樣！所以在訓練中，不論是裝備損壞、人員受傷，都將依照作戰時的態度來處置。同理，只要是你不服幹部管教，也會以最高規的軍法來審判，在過往的歷始中，類似的情況也時有所聞。

老學長邊說，可臉上始終著邪邪的笑容，讓我不得不懷疑這話的可信度究竟有多高。可光是副連長找我去打的幾份文件都與基地訓練有關，我想部隊移防至基地，是早晚都會發生的事了。

只是談起進訓人員，先別說弟兄的人數有多少，光是軍官也少了好幾個。除了兩個排附外，就只有一個剛上任的陳排，另外那些支援師部政戰隊的弟兄們，屆時也會歸建嗎？感覺光是人員的編制，就是一個令人頭大的難題。

附記：

連上當時只有一個剛到任的陳排以及鄧士官長，上士則還在台灣受訓，預計月底才會歸建回連上。所以連隊的值星官一直都是兩人輪著背，外加軍官還得支援夜間查哨官的勤務，惹得陳排私底下總會抱怨著有多麼不公平了。

至於那個準備退伍的副連長？就跟剛到連上時的老陳排一樣，只有在早晚點名時才見的到他的人。也不曉得連長管不管？許多基地文件，副連長一概都丟給參三來處理，甚至有時我也接到部分的電腦公差勤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