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501號房〉 我賃居在臺南一間7樓華廈的5樓。 雖說是5樓,但實際上應該是4樓才對。 由於華人文化對「4」這個與「死」諧音的數字有所避諱,所以臺灣很多樓房都是沒有4樓的,例如我租的這棟就是,3樓再上去,就是5樓,居民也早就習以為常,見怪不怪。 按了電梯上5樓,出門左轉,是一扇有電子門禁系統的大門,要再進去,才是分租給房客的房間,這是臺灣出租套房常見的格局之一。我住的這棟,一層樓約有13間,每間以一條2米寬的走道相通,由於我住在走道較深處的房間,出門時總要經過其他鄰居的門前,經常能碰到鄰居,但都市人大多忙於工作,關係淡漠,除了房東,大概沒人知道鄰居姓甚名誰,即使打過照面,也頂多是微微一笑,少有噓寒問暖的。 打開大門,就能看見第一扇房門,上面掛著「501」的號碼牌,裡面是一間坐東朝西的套房。 之前那裡住著一對中年男女,我見過幾次,不太清楚他們之間的關係,只記得那女的身材稍胖,膚色略深,有一雙細細的丹鳳眼,和一頭老派的奧米加髮型。 他們沒有住得很久,大約幾個月就搬走了,換成一位身材高瘦、戴著金邊眼鏡、模樣斯文的大叔,住了進來。 數月前的某日早上,天氣甚晴,我準備出門,與大叔在大門口錯身,那是我們打過的唯一一次照面,我向他點了點頭,笑了一笑。 他沒有反應。 我有些尷尬,但並不在意。不經意間,我瞥見他身後尚未關門的房間裡,甚是陰暗。褐色的窗簾拒絕了晨光,依窗簾覆蓋的面積來看,後方應是一面寬大的、幾乎占去整面牆壁三分之一的窗戶。我納悶著: 「這位大叔看來是位注重生活品質的人,可早上這麼好的陽光,怎麼卻不開窗戶呢?」 「啊,大概是他下午不在,怕屋裡西曬暑氣太強,回家時不舒服吧。」 「長期住在這樣陰暗的屋裡,不覺得氣悶嗎?」 當然,這是人家的自由,也沒什麼值得留意的。後來,我就忘了這件事。 某個假日午後,室外陽光斜照,我從高雄老家回來,看見那間套房門戶半開,屋內光線十分明亮,兩名女子正以我聽不懂的外語對話,是房東請的外傭正在打掃。 我經過時,她們望了我一眼,眼裡有莫名的驚恐。那時我想:「這麼快就搬走啦,那位大叔。」 數週後,一位當地的刑事鑑識人員朋友來我家作客,剛到樓下,他劈頭就問我: 「你住在這裡啊?」 「對啊!」 「你住幾樓?」 「5樓。」 「5樓!?」 「怎麼了?」 「沒事!沒事!」 「幹嘛?不會是我這層有人掛了吧?」 「靠,幹你們這行的職業直覺能不能不要這麼敏銳?」 「幹,你明明也是同行齁!所以是什麼情況?」 「上吊啦!我出來前,隊上的學長說他上個月才來過這邊,只知道是5樓,但我還沒看卷,不知道是哪一間。」 我突然想起那位大叔的臉。幾個月前,在金邊眼鏡後方那張冷漠的臉上,有一雙哀傷的眼睛。 1050721初稿 1081108一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