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鈕之外

那天早上，林至遠沒想太多。他只是路過一張貼在校園公告欄上的廣告：「參與實驗，酬金三千元，耶魯心理系誠徵志願者。」 對於一個吃泡麵過活的大學生來說，三千元有時比論文還真實。 走進實驗室時，他被引導到一間乾淨但冰冷的房間。一位穿白袍的男子向他微笑，自稱是主持人：「這是關於懲罰是否有助於學習的實驗，你將擔任『老師』，協助我們測試學生的學習效果。」 另一位年輕人也進了房間，被介紹為『學生』。他看起來怯生生的，微笑總是掛在臉上。之後他被帶到隔壁房間，綁在一張金屬椅上，手腕套上類似電擊裝置的東西。 主持人拍拍林至遠的肩膀，語氣輕描淡寫：「放心，他只是配合演出，不會真的受傷。你只需要依照我們的流程，當他答錯問題時，就給他一點『刺激』。」 控制台上有一排按鈕，從15V到450V，每個按鈕上都貼著標籤──「輕微電擊」「中等痛苦」「強烈尖叫」「危險──致命」。 林至遠坐下，實驗開始了。 「學生」果然開始答錯。他按下第一個按鈕，15V。沒有反應，只聽見隔壁傳來一聲輕輕的「噢」。 30V、45V、60V……每次按下按鈕，聲音就更尖銳。林至遠開始咬唇，不敢再看主持人的眼睛。 當他猶豫時，主持人語氣平淡但堅定：「請繼續。」 「他在叫啊……你們真的沒事嗎？」林至遠問。 「我們負責任。請繼續。」 那是一句奇妙的話，不重，但像鉛。它讓他下意識地再度伸出手指。 135V，尖叫中夾雜著「我不要了！」 180V，聲音開始嘶啞。 255V時，隔壁突然沉默了。 林至遠僵住。他轉過頭，看著那位主持人：「他……他沒聲音了。」 「請繼續。」那聲音沒有任何起伏，如同指令程式碼。 他低頭看著手下的按鈕，彷彿那不只是開關，而是一道通往他內心深處的裂縫。 — 實驗結束後，那名『學生』走出來，安然無恙，對他笑了笑：「演得還好吧？」 林至遠卻笑不出來。他的手還在發抖，腦海裡不斷重播那句話： 「請繼續。」 原來人性的脆弱，不在刀刃之下，也不在槍口之後，而是——在一聲不容違抗的命令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