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封信】
雷:
當你收到這封信時,我已從劇場最後一次離開。巡迴已結束,我決定離開英國一陣子,要去哪還不知道,但請放心,我一點也不打算在哪裡等你。我突然想起我們認識的那個讀詩會和酒吧,也許你會再循著某首詩找到我,也許我會在某杯酒後再度對你許願。信寫於最後一場演出後。化妝間空了,地板還有舞鞋磨出的白粉痕。汗先生如此在第二幕排練時提醒我們,那場戲我們必須慢得不像活人。高牆已經廢棄、毀壞,瑪莎領著穿著破舊制服的女工幽魂們執著的在此徘徊,我在祂們之間差點失去分別。阿爾伯特跪在地上懺悔,但吉賽兒還是一次次回頭,一次次擋在他面前。那雙鞋大概也不能再用了。我在排練中後期換了新住處,即便L誠懇地邀請我與他同住,但我也不知道我還會在倫敦待多久、還想待多久,因此拒絕了他。汗先生的排練時常沉默,即便我們其實有大量的的問題想問,但他只是讓我們一直跳、跳到無法言語。「不要假裝悲傷,要用身體記住『背叛』。」後來我才知道那不只是演吉賽兒的訓練,而是讓我把自己也放上那座高牆。
我反覆夢見另一場戲,我在森林中看著阿爾伯特、為他張開手,他卻不停退後直到遁入枝葉。我彷彿又看到我送你到車站那個早晨,你背著光,其實也幾乎記不清楚你的表情了。然後轉身走進人群。有時候我會驚醒,有時候只是愣在原地等待黎明將我拉回床上。
「阿爾伯特來到此地哀悼吉賽兒。此時幽魂現身,她們的女王瑪莎並趕走了阿爾伯特。瑪莎將吉賽兒從毫無生氣的軀殼召到死亡國度,喚其加入她們的陣營。里昂也來到吉賽兒的墳前致哀。幽魂們將他包圍,索求他為吉賽兒之死償命。里昂因此遭殘忍殺害。」
今晚簾幕落下那刻,我看見你在觀眾席第二排,雖然我們的目光沒有交會。我跳完最後一段獨舞,吉賽兒眼裡的煙霧升起,她終於見到阿爾伯特了,也終於看到她在遠處倒下。而我停在中央,我沒有顫抖,不是死亡讓我已不在乎,而是恨無法成為我的盔甲,在消亡與寬恕間,吉賽兒再一次選擇了愛。即便代價是消散,原諒本就是場極為漫長的消融。
我要離開排練室時巧遇汗先生也正要離開,我們沉默的不知道站了多久,連道別都只是招了招手,我好像終於看到他眼裡的《吉賽兒》了,所以選擇沉默。這封信不知道會不會寄出,也許你仍會在某個轉機間歇偶爾想起我,也許不會。好安靜的一次午夜。
某程度你說的對,雖然這一點也不是你和不和我見面的問題,收拾行李時我確實承認我渴望將每一副牌脫手得漂亮,不過我想我在你這局中算是稍微賠上了點本,希望將來你還敢向我賭一把,或我還想和你再玩一局。
晚安與祝福
天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