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點多,街道尚未喧囂,天色尚未完全破曉。我背著畫具,踏著晨運的節奏,來到中山堂。這棟古典建築,在寧靜的晨光中顯得端莊且孤傲,彷彿還沉浸在前一夜的記憶裡。陽光尚未撒落,石牆上殘留著昨夜的涼意。我找了個角度坐下,打開速寫本,筆尖在紙上輕觸,勾勒出中山堂圓拱與柱列的靜謐輪廓。此時此刻,世界彷彿靜止,只剩線條與心跳交織。

畫完一張,心中尚未滿足。便順著徒步習慣,往西門町方向走。這裡與中山堂只隔幾條街,卻像穿越了兩個時代。西門的街景總是熱鬧多變,即使在清晨,也能感受到城市的呼吸已悄然甦醒。街邊的牆面彩繪、商店鐵門上的圖樣、年輕人踩著滑板經過的身影,都是一張張鮮活的畫面。我又停下來,畫了一張西門町的速寫——筆下的這一刻,有街頭文化的奔放,也有台北最獨特的氣味。


那是我學生時代最愛的小奢侈。那時候一頓150元的早餐已算豐盛至極,自助餐台上總是擺滿熱呼呼的小籠包、燒賣、蘿蔔糕、煎蛋、炒青菜,甚至還有燉牛肉、鹹粥與八寶粥。每次都吃得心滿意足,像是迎接一個盛大的早晨儀式。多年未至,如今忽然心血來潮,便沿著記憶中的方向走去。

來到熟悉的入口,才發現整棟建築正在整修中。正門圍起了圍籬,正在整修,我只得繞行,從側門進入。走過長長的走道,聞不到從前熱食飄香的味道,只有工程的圍籬與致歉的公告。不過我仍抱著希望走進地下室,想看看記憶中那座熱鬧的早餐天堂是否仍在。

到了地下室,心中瞬間涼了一半。那熟悉的空間已經改造過,場地變小了,餐檯也顯得冷清。菜色簡單,只有幾盤熱食,一鍋稀飯,幾樣醬菜。主食中唯一稱得上特色的,是一鍋碎豬腳,口感還算軟嫩入味,但卻無法喚起當年那種琳瑯滿目的興奮感。

我環顧四周,沒有看到曾經愛吃的小籠包,也沒有蘿蔔糕的煎鍋香氣。燒賣不見了,溫熱豆漿倒是沒退場,咖啡機再另外一個角落。桌邊幾位老人低頭默默吃著,有些像是附近熟客,但神情安靜,不似往年熱絡的清晨食堂。

我夾了一些菜色,小心放進餐盤裡,找了沒人的位置坐下。雖然餐點簡單,但還是吃得乾淨。或許是因為肚子真的餓了,或許是想在這不完美的重逢中,替過往的回憶找個安靜的句點。

吃完後,我在館外小廣場坐了一會兒,看著陽光終於穿破雲層,撒在重整中的建築上。我想,這就是城市的日常——你以為記得清清楚楚的某個角落,轉眼就悄然改變。那種說不出的失落,也許不只是對早餐的遺憾,更是對某段時光的懷念。那個早起來畫畫、來吃一份豐盛早餐的自己,還在,但環境早已換了模樣。

回家的路上,我邊走邊想,也許有一天,這裡修好後會再變得熱鬧、選擇多元,甚至超越過去。但在那之前,我想,我會繼續尋找其他角落裡的小驚喜,也繼續在台北的清晨裡,走自己的路,畫自己的畫,吃下不確定的一頓飯,迎接一場未知的早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