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DeepMind 倫敦總部外觀照
科技歷史每隔十年左右,總會出現一種熟悉的戲碼。它從來不是單純的技術突破,而是一場結合野心、恐懼與誤判的權力交鋒。DeepMind,這家誕生自倫敦的實驗室,恰恰站在這場新世代矛盾的正中央。DeepMind的故事,要從一個簡單卻傲慢的問題開始:我們,能不能打造出像人類一樣聰明,甚至比人類還聰明的機器?
2010年,三位來自不同背景的創辦人Demis Hassabis、Shane Legg和Mustafa Suleyman聚集在一起,試圖回答這個問題。與其說DeepMind是科技公司,不如說它一開始更像一間現代版的智慧煉金術實驗室。他們不追逐市場短期獲利,也不急著推出產品,而是選擇直面最難的挑戰:破解智慧本質。這股近乎學術的執著,很快吸引了全球目光。2014年,Google以超過5億英鎊的價格將DeepMind納入麾下。外界質疑聲不斷:這群人到底是想做科幻小說,還是做生意?懷疑者的聲音,直到2016年春天,終於被一場歷史性的對弈徹底擊潰。
AlphaGo,DeepMind研發的圍棋AI,成功擊敗了韓國頂尖棋士李世乭。這不只是技術上的勝利,更是哲學層面的挑戰。圍棋,作為人類最古老、最複雜的策略遊戲之一,長期被認為是人工智慧難以攻克的聖地。然而,AlphaGo用不尋常的下法與冷靜的布局,證明了深度學習與強化學習的威力,也讓人們第一次真正意識到:「機器,正在學會思考。」從AlphaGo到Chinchilla,DeepMind如何改變AI世界規則

AlphaGo 對戰李世乭。
在圍棋賽後不久,DeepMind展開了更具野心的計畫。2018年,他們推出AlphaZero,一個不再仰賴人類資料訓練、完全透過自我對弈學習的系統。從圍棋到西洋棋,再到日本將棋,AlphaZero只花了短短數小時,便達到甚至超越了人類與傳統AI多年的積累成果。
這次,DeepMind不再只是贏了一場比賽,而是改變了人們對學習本質的理解。自我對弈的機器,彷彿重演了演化史中的智慧誕生過程。然而,真正讓DeepMind從科技圈的話題,晉升為人類文明重要參與者的,並不是棋盤上的勝利,而是AlphaFold的問世。2020年,AlphaFold成功破解蛋白質摺疊問題,準確預測出蛋白質的三維結構。這項挑戰曾困擾生物醫學界超過50年,被譽為理解生命機制、開發新藥物的關鍵。DeepMind用演算法,填補了實驗室多年難以突破的空白,為藥物設計、疾病研究帶來嶄新契機。值得注意的是,AlphaFold的成功並不僅來自算力或資料,而是DeepMind一貫的理念:理解複雜系統的本質,讓AI不只是模仿人類,而是獨立探索規律。
這種理念,後來延伸到了更多領域。MuZero的誕生,便是另一個極端挑戰的實例。與AlphaZero不同,MuZero在不掌握環境完整規則的情況下,依然能透過觀察與試探,學會解決問題。這種能力,無異於賦予AI某種直覺,是朝向真正通用智能邁出的重要一步。
而到了2022年,DeepMind提出的Chinchilla模型,則對整個大型語言模型(LLM)市場產生了近乎顛覆性的影響。Chinchilla的核心發現其實簡單卻令人震撼:業界過去過度強調模型參數規模,卻忽略了資料量與訓練效率的平衡。DeepMind透過大量實驗證明,給定相同的計算資源,縮小參數、增加訓練資料,反而能訓練出更強大、更高效的模型。
這項發現,直接動搖了參數數量決定AI實力的市場迷思,也迫使包括OpenAI在內的眾多競爭者,重新檢視自家模型策略。Chinchilla不只是技術突破,更是一次理論與商業邏輯的雙重反思,鞏固了DeepMind在AI學術與產業路線上的話語權。
科技的成就,能否擺脫人類的恐懼與規則枷鎖?

拜登總統在白宮簽署AI行政命令文件。
Google母公司Alphabet投入鉅資支持,卻始終無法像OpenAI那般,快速用產品搶占市場。另一方面,DeepMind的純科研路線,也時常被批評為缺乏商業模式,甚至淪為資本下的理想實驗品。而這份矛盾,與今日全球對AI的監管焦慮緊密交織。
當OpenAI、Anthropic、Google DeepMind、Microsoft等巨頭紛紛聯合簽署聲明,警告AI風險堪比核武與疫情時,許多人開始意識到,這場所謂的自律,其實也隱含著鞏固現有霸權、封鎖新興勢力的考量。DeepMind的成就提醒我們,真正的科技突破,來自敢於承認我們不知道未來會怎樣,並因此選擇探索未知、擁抱不確定性的勇氣。正如Steve Jobs當年面對智能手機的謙卑,才換來了行動革命的真正爆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