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日子,我總是醒得比夢晚半拍。身體還留著餘溫,心卻被抽離了,空蕩蕩地,不肯歸位。悲傷沒有如期離開,只是換了名字。它變成沉默、倦怠、變成一種日復一日的神遊。
我開始頻繁做夢。夢裡不再有熟悉的房子和家人,而是霧與山,還有一隻總是在遠處凝望著我的動物。起初,我以為那只是幻覺。直到某晚,我看清了它的輪廓,那是一隻虎。它不是猛獸,卻有著說不出的威嚴。它靜靜地臥在我心底最深的夢裡,閃著微光,像一盞不滅的燈火。
那晚,月光淡得像即將熄滅的燈芯,連風聲都變得緩慢。我背著那只再熟悉不過的挎包,卻覺得異常沉重,彷彿裡頭藏著整座山的靜默。我一步步走著,揹負著說不出口的重量。遠方是一條看不見盡頭的山路,月色薄如指尖;一邊是虎頭山,稜角清晰,宛如虎首輪廓,靜靜望著我;另一邊,是一條平緩的山徑。我停頓片刻,最終還是選擇了後者。雖然我知道,有些風險,總會主動靠近。
走著走著,山的稜角幻化而出,黑影中緩緩走出一隻虎,凝望著我,一步一步靠近。沒有怒吼,也沒有威脅,只是靜靜地跟隨,像是某種被召喚出來的影子。忽然,它輕輕咬住我的手臂,不是狠咬,而像是在確認,也像是在安慰。它舔了舔我,彷彿在道歉。那雙眼安靜地看著我,似乎在說:「我不是你的敵人。」我沒有逃,也沒有驚慌,只是伸出手,輕輕拍了拍它的頭。那一刻,像是在安撫它,也像是在撫慰一個被我遺忘的片段。它不抗拒,也不閃躲。我心裡暗暗得鬆了口氣:還好⋯⋯
我們就這樣並肩走著,當走到夢境的出口時,它緩緩化成了一個男人。陌生又無比熟悉。他的眼神中有種許久未開口的溫柔。那一刻,我看見了那個多年前從未擁抱過的自己。他什麼也沒說,只是走近我,親吻我、抱住我。我知道,那不是愛情;是理解,也是允許。允許我脆弱,允許我渴望,允許我擁抱曾被我排斥的力量。
就在那一瞬,我終於明白那隻老虎從來不是怪物,它是我那顆孤獨又逞強,被長年遺忘的心。此刻,它終於學會了用一種溫柔的方式繼續存在。我抱著那份被重新理解的自己,踏上回家的路。夜色深沉,心事未央,遠方的路燈像記憶一樣,一盞盞亮起,微光之中,我想也許有人在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