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時分,胡東岳徹夜未眠,仍低頭翻閱著古悠人交給他的資料,試圖從中拼湊出一絲蛛絲馬跡。
忽然,電話鈴聲劃破清晨的寧靜,胡東岳皺了皺眉,瞥了一眼手機。心想:這麼早,會是誰打來?
他按下接聽鍵,聲音裡透著倦意:「喂……」
「東岳!你看到新聞了嗎?」管兆申又慌又急,一聽就知道事情非同小可。
「發生什麼事了?」胡東岳此時還沒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
「允子雯墜樓了!」管兆申激動地大喊。
胡東岳猛然起身,一把按下遙控器開關,當螢幕隨即亮起,播出那條震撼全國的新聞畫面。
「這裡插播一則最新消息:全國體操錦標賽金牌得主允子雯,昨晚從宿舍墜樓。校方目前正調查事件經過,傷勢情況尚不明朗,更多資訊將持續更新。」
鏡頭中出現的是允子雯所居住的宿舍大樓,現場聚集了許多人,大家面色凝重,議論聲此起彼落。
胡東岳臉色瞬間蒼白,手機從指間滑落。腦海裡浮現出丁筑儀的身影,那股深埋心底的愧疚再度襲來。
聽見電話另一頭傳來異樣的聲響,管兆申焦急地喊道:「東岳!你還好嗎?」
他顫抖地撿起手機,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我沒事。」
「你真的沒事嗎?」管兆申擔憂地問。
他按住額角,額頭已滲出冷汗,強作鎮靜地回應:「我沒事……你快去醫院,先了解情況比較重要。」
「好,我馬上去醫院,等會兒再聯絡你。」管兆申匆匆說完,隨即掛斷電話。
胡東岳像洩了氣的皮球,整個人癱坐在椅子上。他眼睜睜地看著悲劇重演,心中盡是懊悔與自責。
他憤然握拳,猛力捶向桌面——這一次,他下定決心,不再袖手旁觀。
胡東岳拾起手機,撥出電話。他閉上雙眼,緩緩地開口:「喂……有件事,我想拜託你。」
*
管兆申趕到醫院時,看到允翊凱與父母正焦急地守在手術室外,臉上盡是不安與惶恐。
「怎麼會摔下去?怎麼會這樣……」允振豪焦躁地來回踱步,嘴裡反覆呢喃,如同在對自己低語。
「翊凱,子雯最近有沒有什麼異樣?」邵宇庭強忍著激動,話語中仍藏不住濃烈的擔憂。
「我……我不清楚。」允翊凱垂著頭,神情黯淡,整個人有如被抽走了靈魂,仍無法接受眼前的事實。
儘管允翊凱身形高大,此刻卻垂著頭,渾身毫無生氣,就像一尊被掏空的雕像。
允振豪冷哼一聲,不屑地說:「他連自己都照顧不好,怎麼會去關心別人的事。」
父親的話如利刃刺入胸口,使允翊凱感到羞辱與痛楚——明明是至親,卻總是這樣對待他。那壓抑的情緒一點一滴累積,逐漸化為無處宣洩的怨懟。
手術室的紅燈熄滅,醫生從開刀房走出,望向眾人,開口問:「你們是允子雯的家屬嗎?」
允振豪幾乎是衝上前,著急地問:「我是她爸爸!醫生,我女兒怎麼樣了?她沒事吧?」
醫生語氣平穩地回應:「她沒有生命危險,可是骨盆和大腿都有骨折,需要住院觀察一段時間。」
醫生剛說完,允振豪便情緒激動地追問:「住院?要多久?我女兒可是要參加奧運的,沒時間耽擱啊!」
「醫生,拜託您……有沒有辦法讓子雯快點好起來?」邵宇庭緊握著醫生的手,雙眼泛紅,哀求的模樣令人不捨。
醫生早已對家屬的焦急習以為常,他語調平穩卻不容置疑地解釋:「我明白你們的心情,但復原需要時間。她現在連站都站不穩,更別說參賽了。」
見父母咄咄逼人,允翊凱出面緩頰:「醫生都這樣說了……我們等子雯醒來再討論,好嗎?」
不料,允振豪勃然大怒,指著他怒吼:「閉嘴!少在那裡假惺惺,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些什麼!看到她變成這樣,你一定很開心吧!」
父親的指控如利刃般劃過心頭,讓允翊凱感到羞辱與痛楚。他怔怔地望著父親,母親則是保持著沉默,那份冷漠更讓他徹底心灰意冷。他只覺得,這個世界已沒有自己的容身之處。
醫生察覺氣氛緊繃,僅說了聲「請多保重」,隨即默默地離去。此時,站在轉角的管兆申目睹了允翊凱被父親辱罵的整個過程。
見校方人員前來慰問,允振豪不假思索地推開允翊凱,那動作冷酷無情,彷彿在趕走一個多餘的陌生人。
「你還好嗎?」管兆申走上前,輕輕拍了拍他的背,試著安慰他。
允翊凱抬起頭,沮喪地說:「管醫師……」
「為什麼……我們明明是一家人……他們卻這麼討厭我?」那份難以釋懷的委屈與挫敗在他心中翻湧,使他不禁懷疑自己是否真的這麼多餘。
管兆申十分清楚——允家父母一向把自己未竟的夢想強加在孩子身上。這些年來,允子雯與允翊凱都在父母的高壓管控下接受訓練,從練習、飲食到交友,每個細節都必須按照他們的指示。
隨著允子雯屢獲佳績,允翊凱也漸漸活在妹妹耀眼的陰影下。久而久之,雙親對他們的態度也開始逐漸出現落差。
「……你別這麼想。」管兆申望著允翊凱那滿是委屈與無助的臉,一時語塞,不知該如何安慰他。
「他們只在乎結果;卻不在乎我怎麼想。」允翊凱撂下這句話,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只留下一道落寞的背影。
管兆申愣在原地,望著這孩子在雙親的壓力下掙扎求生,卻無能為力。
就在這時,他背後傳來一陣詭異的笑聲。
古悠人不知何時現身,嘴角揚起譏笑:「呵呵——這家人還真有意思。」
管兆申回頭,只見一名二十多歲的高瘦男子,左手插在口袋裡,右手悠哉地撐著牆,臉上掛著一抹竊笑,有如正在欣賞一場戲。
「你是誰?」管兆申皺著眉頭,困惑地打量這名突如其來的陌生男子。
古悠人輕笑一聲,從容地回答:「我是胡東岳的助手。」
「你是東岳的助手?」管兆申無法想像,眼前這個舉止輕浮的年輕人,實在不像胡東岳會雇用的人。
「我看起來不像——你是這麼想吧?」古悠人斜睨著他,口氣輕挑,似乎早就看穿他的心思。
「我沒這個意思!」管兆申急忙辯解。
古悠人輕哼一聲,不以為意地說:「我無所謂,反正這世界早就拋棄我了。別人怎麼看,我一點都不在乎。」
話音剛落,他掏出一根菸,正準備叼上,管兆申立即喝止。
「給我搞清楚!這裡是醫院!我告訴你,這世界上沒有人能隨心所欲地過日子!」
聽到這話,古悠人忍不住笑了,心想:會講出這種話的人,其實早就困在體制的牢籠裡了。
「管醫師,你沒想過嗎?這些制度,究竟是為了誰而存在?很多看似理所當然的事未必正確。這一切,只是既得利益者設下的操控手段。」古悠人說的話,藏著對現實的憤懣與壓抑的怒火。
「人最可悲的,不是被控制,而是連自己早已被控制,卻渾然不覺。」古悠人面無表情地說,那句話猶如他對這世界的控訴。
管兆申受不了古悠人的那些偏激言論,正準備轉身離開。沒想到對方冷不防丟出一句話,讓他瞬間停下腳步:「我查到允子雯出事的原因了,你想知道嗎?」
管兆申一愣,下意識轉頭看向古悠人。對方臉上依舊掛著那抹深不可測的笑容,讓人完全看不透他究竟在打什麼主意。
*
胡東岳才剛踏出諮商室,手機便響起,螢幕上顯示的是管兆申的來電。
電話一接通,他立刻急問:「她現在情況怎麼樣?」
「她運氣算不錯,雖然骨盆和大腿有些骨折,但墜落時被樹枝稍微緩衝了一下,才沒直接摔到地上。」
「……那就好。」聽到允子雯無生命危險,胡東岳這才鬆了口氣。
「我剛剛遇到你的助手。」一想到古悠人那副吊兒郎當的樣子,管兆申頓時滿肚子火,壓低聲音說:「你竟然會用那種人,真讓我意外。」
「那種人?喔,你是說他啊。」胡東岳淡淡一笑,語氣平靜地說:「別被他那副樣子騙了,其實他還挺可靠的。」
管兆申話鋒一轉,又提起允子雯:「對了,你的助手說,她的狀況可能跟家庭有關。」
「她家的情況我大致了解,只是沒想到事情會演變成這樣……」管兆申滿懷自責,覺得是自己沒有及時察覺異狀,才讓事態持續惡化。
「兆申,有些事就算知道了,也不一定能改變什麼。」胡東岳感慨地說,這句話既是對對方說的,也像是在安慰自己。
「家庭的問題,除非全家人願意坐下來好好談,否則根本難以解決。」胡東岳見過太多家庭衝突,深知這不是一朝一夕能改變的事。
「不過,這倒提醒我,或許可以從這方面著手,幫助允子雯調整心理狀態。」
「那你打算怎麼做?」管兆申追問,眼神中透出一絲焦慮。
「交給我吧,我已經著手調查了。」事實上,從事故發生的那一刻起,胡東岳便悄悄委託古悠人行動,如今只差把真相拼湊完整。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