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追捕者與獵物
刺眼的白光撕裂了停車場的黑暗，帶著高頻震顫的引擎轟鳴聲如同野獸的咆哮，瞬間填滿了整個空間。兩輛棱角分明、塗著神經帶寬管理局（NBD）標志性銀灰色塗裝的裝甲巡邏車，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鯊魚，蠻橫地沖下斜坡，雪亮的探照燈柱瘋狂掃射著布滿灰塵和廢棄物的地面、扭曲的鋼筋、以及癱坐在承重柱旁的林薇。
光線灼燒著林薇的視網膜。她下意識地擡起沈重的手臂遮擋，頭盔目鏡依舊漆黑一片，隔絕了視覺，卻放大了聽覺。沈重的軍靴踩踏地面的聲音、金屬裝備碰撞的鏗鏘聲、還有那令人心悸的、能量武器充能的低沈嗡鳴，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她淹沒。恐懼像一只無形的手，死死扼住了她的咽喉。
“目標區域掃描！發現生命體征！單一！”
一個經過擴音器處理、毫無感情起伏的電子音在空曠中回蕩。是巡邏隊的合成語音。
雜亂的腳步聲迅速逼近，帶著訓練有素的壓迫感。林薇能感覺到至少有三個人圍了上來，沈重的呼吸透過他們的戰術面罩噴吐在她周圍的空氣中。冰冷的槍口，帶著能量武器的特有微溫，若有若無地指向了她。
“身份確認！”另一個更粗糲的聲音命令道，顯然是領隊的真人。
一只戴著黑色戰術手套的手粗暴地拽開了林薇頭盔的固定扣。沈重的頭盔被猛地掀開，冰冷的、混雜著金屬和汗味的空氣瞬間湧入鼻腔。刺眼的白光讓她眼前一片花白，淚水不受控制地湧出。
“LW-437-D！數據清潔工！”領隊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輕蔑，他手腕上的掃描儀清晰地投射出林薇的身份信息和那刺眼的紅色評級——D-。“報告異常情況！立刻！”槍口幾乎抵到了她的額角。
林薇的心臟狂跳得幾乎要炸開。寒冷和恐懼讓她牙齒打顫，她強迫自己冷靜，聲音嘶啞地重覆著之前的說辭：“沒…沒有異常！我在清理數據苔蘚…柱子旁邊…突然有很強的…信息沖擊…我…我被沖倒了…然後…然後你們就來了…”她努力讓自己的眼神顯得茫然、痛苦，符合一個被意外波及的底層工人的形象。
領隊銳利的目光像刀子一樣在她臉上刮過，又掃視著四周。他看到了林薇掉落的吸噬棒，看到了承重柱旁那片被清理過、但核心區域顯得異常“幹凈”的數據苔蘚（陳默剝離裝置後留下的痕跡），也看到了地上林薇掙紮留下的痕跡。一切都符合“意外沖擊”的現場。
“沖擊源？”他追問，語氣咄咄逼人。
“不…不知道…就是突然來的…很強…”林薇搖著頭，頭痛欲裂的感覺再次襲來，讓她的話語顯得更加虛弱可信。
領隊沈默了幾秒，似乎在評估。他頭盔上的多光譜目鏡閃爍著微光，掃描著周圍環境，尤其是柱子後面那片陰影。空氣凝固得令人窒息。
“隊長，未發現其他生命體征和能量殘留。沖擊源能量特征…無法匹配數據庫。”一個隊員報告道，聲音帶著困惑。
領隊“嘖”了一聲，顯然對這個結果很不滿意。他再次低頭看向林薇，那目光充滿了審視和不信任。“D-的殘次品，倒是挺耐沖擊？”他語帶嘲諷。
林薇低下頭，避開那令人不適的目光，身體微微顫抖，一半是演的，一半是真的恐懼。她知道，系統對低評級者的歧視深入骨髓，任何超出他們預期的表現都可能被解讀為異常。
“帶走！深度掃描！查清沖擊來源！”領隊最終下達了命令，語氣不容置疑。兩個隊員立刻上前，粗暴地架起林薇癱軟的身體。
冰冷的手銬“哢噠”一聲鎖住了她的手腕。絕望瞬間攥緊了她的心臟。深度掃描！那意味著她的神經接口將被徹底入侵，管理局會像翻書一樣翻看她過去幾小時甚至幾天的神經活動記錄！他們會發現那個男人！會發現那可怕的裝置！會知道她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她完了！
就在她被粗暴地拖著走向巡邏車時，領隊的通訊器突然響起了急促的蜂鳴。一個冷靜、清晰、卻帶著無形權威的聲音直接切入小隊頻道：
“巡邏七隊，這里是行動指揮中心。異常能量信號已確定為‘銹帶區’地下非法聚變堆周期性泄漏幹擾，與本次任務無關。立即釋放無關人員，撤回待命區域。重覆，立即釋放無關人員，撤回。”
這命令來得突兀至極。領隊的身體明顯僵了一下，他難以置信地看向通訊器，又猛地回頭看向被架著的林薇，眼神充滿了驚疑和強烈的不甘。他嘴唇翕動，似乎想爭辯什麽，但通訊頻道里那股不容置疑的權威感讓他最終只是狠狠地咬了咬牙。
“放了她！”他幾乎是吼出來的，帶著憋屈的怒火。
冰冷的手銬被粗暴地打開。林薇失去支撐，踉蹌兩步，差點再次摔倒。她茫然地站在原地，看著巡邏隊員迅速收起武器，動作利落地返回裝甲車。引擎再次轟鳴，探照燈調轉方向，兩輛車沒有絲毫停留，如同來時一般迅猛地駛離，留下嗆人的尾氣和死寂。
發生了什麽？林薇靠著冰冷的墻壁，大口喘氣，心臟依舊狂跳不止。非法聚變堆泄漏？騙鬼呢！那種幹擾根本不可能產生剛才那種精純又狂暴的信息沖擊！是那個男人！一定是他！他入侵了管理局的通訊？或者…他在系統內部有權限？那個冰冷命令的聲音…會是他嗎？
這個念頭讓她不寒而栗。那個男人不僅危險，其能量之大遠超她的想象。他能輕易抹掉自己的痕跡，也能像捏死一只螞蟻一樣，讓她無聲無息地消失，或者…像現在這樣，讓她莫名其妙地“安全”。
安全？林薇苦笑著，揉著被手銬勒痛的手腕。她看著空蕩蕩、只剩下幽藍數據苔蘚微光的停車場，第一次感到這座城市的冰冷規則下，潛藏著更加黑暗、更加不可測的暗流。那個男人的目光，那雙高級皮鞋踩在地上的聲音，還有那句“這不可能”的低語，再次清晰地浮現。
她必須離開這里，立刻！管理局雖然撤了，但那個領隊離開時不甘的眼神告訴她，事情絕不會就此結束。她就是個活生生的線索，一個被標記的“異常點”。
拖著依舊隱隱作痛的身體，林薇踉蹌著走向出口，只想盡快逃離這個噩夢之地。然而，當她剛剛走出廢棄購物中心的後巷，踏入一條相對明亮些的、霓虹燈招牌閃爍的輔路時，一種極其怪異的感覺猛地攫住了她！
頭痛！不是之前信息沖擊留下的余痛，而是一種全新的、尖銳的刺痛！位置就在後頸神經接口的植入點附近！那感覺像是有無數根冰冷的細針，試圖鉆進她的脊椎！
“呃！”她悶哼一聲，痛苦地捂住後頸，靠在旁邊一家早已關閉的全息廣告牌金屬支架上。冷汗瞬間浸透了她的後背。
緊接著，一個低沈、毫無感情、如同金屬摩擦般的聲音，突兀地、直接在她腦海中響起：
【目標：LW-437-D。方位確認：銹帶區，金雀花南巷與霓虹支路交叉口。生理狀態：高度緊張，神經活動異常。建議：持續追蹤。】
林薇的血液瞬間凍結了！這不是幻聽！這聲音清晰得如同耳語，卻帶著系統提示音特有的冰冷質感！追蹤？！誰在追蹤她？管理局？還是…那個男人？！
極度的恐慌讓她猛地回頭，視線瘋狂掃視著昏暗的街道。稀少的行人匆匆走過，無人注意她。懸浮車在頭頂的軌道無聲滑過。一切看似正常。但那種被無形的眼睛死死鎖定的感覺，卻如同跗骨之蛆，讓她頭皮發麻！
她強忍著劇痛和眩暈，掙紮著離開金屬支架，跌跌撞撞地混入稀疏的人流，試圖利用行人和建築的掩護。然而，無論她拐進哪條小巷，無論她如何加快腳步，後頸的刺痛感如同精準的導航信標，始終存在！那冰冷的金屬提示音，每隔幾十秒就會在她腦中無情地響起，精確地更新著她的位置！
【目標移動中。方向：東南。速度：步行。偏離預設安全區。】
【目標進入窄巷。環境覆雜度提升。追蹤模式：能量特征強化。】
【目標生理指標持續異常波動。分析：恐懼指數87%。】
每一個提示音都像一記重錘，敲打在她緊繃的神經上。她被鎖定了！像一只被注射了追蹤器的實驗動物！對方不僅知道她的位置，甚至能“聽”到她的恐懼！
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一點點漫過她的心臟。她能逃去哪里？銹帶區的每一寸土地似乎都暴露在那雙無形的眼睛之下。那個男人…他到底想幹什麽？把她從管理局手里“救”出來，就是為了更方便地“研究”她這個“異常數據”嗎？
霓虹燈在她頭頂變幻著妖異的光彩，廣告里虛擬偶像的笑容甜美而空洞。林薇扶著粗糙冰冷的墻壁，在一條散發著污水惡臭的後巷里停下腳步，劇烈地喘息。後頸的刺痛持續不斷，大腦里的提示音如同催命的魔咒。她感覺自己正被一張由冰冷科技和未知惡意編織的巨網，一點點收緊、纏繞。
無處可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