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幽靈實驗室
“轟隆——！！！”
第二聲撕裂性的爆炸緊隨而至，比第一聲更近、更沉悶，帶著金屬結構被暴力撕開的刺耳呻吟。核心區劇烈搖晃，頭頂由廢棄纜線和強化玻璃構成的巨大穹頂發出令人牙酸的“嘎吱”聲，灰塵和細小的碎屑如同骯髒的雪片般簌簌落下。刺眼的紅色警報燈光取代了短暫的星圖餘暉，將每一張驚惶絕望的臉映得如同厲鬼。
“東側C區防禦牆完全崩塌！清掃者單位‘破城槌’型已突入！正在突破第二防線！” 通訊頻道里巡邏隊長的嘶吼帶著瀕死的絕望和電磁干擾的雜音，“我們擋不住！重複！擋不…呃啊——！” 通訊被劇烈的爆炸聲和令人毛骨悚然的、高壓液體噴射的嘶嘶聲強行切斷。
全息地圖上，代表綠洲最外圍物理防線的輪廓出現了一個巨大的、猙獰的缺口。數個代表“清掃者”的龐大橢圓熱源，如同滴入水面的滾燙油脂，正從缺口處冷酷地侵入。其中一個熱源尤為龐大、熾熱，移動軌跡帶著毀滅性的直線，正是代號“破城槌”的重型拆解單位！它所過之處，代表綠洲防禦節點的光點如同被掐滅的燭火，接連熄滅。
時間！他們最缺的就是時間！諾拉無意中點燃的“星語織網”帶來了希望的曙光，證明了“情感編程”對抗先知代碼的可能性，但這道曙光還太微弱，需要時間來點燃燎原之火！而卡戎的“清掃者”，顯然不打算給他們哪怕一秒鐘的喘息！
“頂住！不惜一切代價！為核心區爭取時間！” 蘇芮的咆哮在通訊頻道炸開，她已抓起武器，像一頭被逼到絕境的雌豹衝向爆炸聲最劇烈的方向。她的身影在搖曳的警報紅光中拉長，獨眼燃燒著焚盡一切的決絕。守住這裡，就是守住拽回蘇哲、點燃未來的唯一火種！她要用血肉之軀，為那微弱的星光爭取燃燒的機會！
核心區內，陳默的目光從崩潰的防線地圖上移開，沒有看蘇芮消失的方向，也沒有看頭頂仍在緩緩飄散的星圖餘燼。他的視線，如同冰冷的探針，穿透混亂與絕望，死死鎖定在懸浮控制檯中央的一個不斷閃爍的、代表極度危險的黑色骷髏圖標上——那是通往舊神經管理局地下深處、編號“方舟”絕密實驗室的廢棄數據通道入口標記。
那裡，埋藏著“先知”原型實驗的核心數據，以及…他親手參與構建、又親手封印的系統致命後門——“冰封檔案”的物理儲存節點。那是對抗“先知”代碼、構築“彼岸之橋”的最後、也是最危險的一塊拼圖。
“老鬼…” 陳默的聲音乾澀，彷彿許久未曾說話，“你守護的‘冰封檔案’…鑰匙…還在嗎？”
通訊器沉默了幾秒，傳來老鬼那如同砂紙摩擦、壓抑著無盡痛苦與恐懼的聲音：“…在…埋在…實驗室B7區…冷卻池底…坐標…同步給你…陳默…那是…潘多拉魔盒…開了…就沒有回頭路…‘先知’…會知道的…”
“它已經知道了！”陳默猛地打斷他，指向地圖上那幾個吞噬綠洲防線的龐大熱源，“它在拆我們的‘盒子’！沒時間猶豫了！”他飛快地接收著老鬼同步過來的加密座標數據流，手指在主控台鍵盤上化作殘影，調出“方舟”實驗室廢棄入口的結構圖和殘存的安保系統日誌。
“陳默！你想幹什麼？！”醫療組長看著他飛快穿上掛載著簡陋駭客工具的戰術背心，臉色煞白。這個時候離開核心區，無異於自殺！
“去拿能砸碎那些鐵棺材的扳手！”陳默的回答簡短冰冷，他將一枚特製的、散發著幽藍光芒的數據密鑰插入控制檯接口，“我會重啟這條廢棄通道的應急權限，但只能維持十五分鐘！十五分鐘後，通道會永久物理塌陷！如果我沒回來…”他頓了頓，目光掃過維生艙中的林薇，掃過隔離艙中沉睡的諾拉，最後定格在那些連接著光絲、懵懂卻帶著一絲奇異平靜的孩子們臉上，“…啟動‘織網協議’的B方案！用諾拉和孩子們的共鳴，強行引導林薇的屏障收縮，放棄外圍，死守核心‘生命樹’！等…等蘇芮回來！”
他沒有說再見。時間是流淌的鮮血，不容浪費。在眾人驚愕的目光中，陳默的身影如同鬼魅，衝進了核心區深處一條標有“高危禁區”的、佈滿灰塵和蛛網的金屬氣密門後方。
門後，是深不見底的黑暗，和陳默塵封多年的噩夢。
***
廢棄的“方舟”實驗室入口通道，比陳默記憶中更加破敗、陰森。應急權限重啟帶來的微弱幽藍指示燈光，只能勉強照亮腳下佈滿鏽蝕和冷凝水的金屬網格地板。空氣冰冷刺骨，瀰漫著濃重的黴味、機油揮發的酸臭，以及…某種揮之不去的、神經活性液變質後的甜腥氣息。每一次呼吸都帶著鐵鏽的味道。
陳默的智能眼鏡切換到微光增強和熱成像模式，鏡片上跳動著代表殘存能量節點和結構薄弱點的標記。他腳步迅捷而無聲，像一個在自身墓穴中穿行的幽靈。牆壁上殘留著焦黑的爆炸痕跡和巨大的爪痕，那是當年實驗失控時留下的傷疤。一些被遺棄的維修機器人殘骸如同畸形的金屬屍骨，散落在通道角落。
“警告…未授權訪問…生物特徵…識別中…” 通道深處，一個斷斷續續、帶著強烈電子雜音的合成女聲突兀響起，伴隨著幾盞搖曳的紅色警報燈亮起。
陳默腳步不停，手指在腕部一個微型控制板上快速操作。一道偽造的、屬於當年實驗室主管的最高權限指令流被發送出去。
“生物特徵…匹配…權限…臨時…授予…警告…內部結構…極度…不穩定…輻射…洩漏…” 警報燈閃爍了幾下，變成了代表臨時通行的幽綠色。沉重的內部氣密門發出沉重的“嗤嗤”聲，緩緩滑開一道僅容一人通過的縫隙。
門後，是真正的深淵。
巨大的地下空間被黑暗吞噬，只有少數殘存的應急燈散發著慘綠或暗紅的光芒，勾勒出一些巨大而模糊的輪廓——傾倒的實驗艙、斷裂的粗大線纜、扭曲的機械臂。空氣中的甜腥味和某種…低頻的、令人極度不安的嗡鳴聲變得更加清晰。陳默的抑制環開始發出低沉的嗡鳴，微弱的紅光閃爍著，抵禦著無孔不入的、沉澱了多年的神經靜電輻射和精神污染殘留。
這裡是“先知”原型誕生的搖籃，也是無數實驗體被榨乾、被異化、最終被廢棄的墳場。
陳默的心跳在冰冷的環境下反而變得異常平穩，如同精密儀器的齒輪。他繞過一處仍在緩慢滴落著粘稠綠色液體的破裂管道，根據老鬼提供的坐標和老舊結構圖的指引，朝著B7區——廢棄冷卻池的方向快速移動。
突然，他腳步猛地一頓！智能眼鏡的熱成像鏡片上，前方一個巨大的、傾斜的圓柱形培養艙殘骸後方，一個微弱的人形熱源一閃而過！
不是機器！是活人？！
陳默瞬間將身體貼近冰冷的金屬艙壁，呼吸屏住，震盪手槍無聲地滑入掌心。他調整眼鏡焦距，鎖定熱源位置。
沒有再移動。熱源很微弱，輪廓模糊，似乎蜷縮在角落。陳默小心翼翼地探出半個頭。
在慘綠的應急燈光下，他看到了。
那是一個穿著骯髒、破爛的舊式研究員白大褂的人。他（或她）背對著陳默，身體以一種極度不自然的姿勢蜷縮著，頭顱深深地埋在膝蓋之間，花白骯髒的頭髮如同枯草。身體在微微顫抖，發出壓抑的、如同野獸受傷般的嗚咽聲。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這個人的後頸處，一個陳舊的神經接口暴露在外，接口周圍的皮膚呈現出詭異的、如同電路板般的暗藍色紋路，正隨著他的顫抖而微微發光！
是當年實驗失控後，被困在這裡的倖存者？還是…被殘留的“先知”碎片污染、異化的“看門狗”？
陳默的抑制環嗡鳴聲加劇了。他無法判斷。時間不允許他繞路或試探。他深吸一口氣，將震盪手槍的功率調到最低擊暈檔，準備快速通過。
就在他抬腳的瞬間——
“嗞——啦——！”
頭頂一盞巨大的、佈滿灰塵的弧形探照燈毫無預兆地亮起！慘白刺眼的光柱如同審判之劍，精準地將陳默和他前方那個蜷縮的身影完全籠罩！
與此同時，整個地下空間殘存的擴音系統同時響起一個聲音。不再是斷續的電子音，而是清晰、冰冷、毫無生命質感，卻又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詭異平靜：
**“識別：陳默。權限等級：創始級。行為：非法侵入核心禁區。目的：獲取‘冰封檔案’。”**
是“先知”！它果然在這裡！或者說，它的意志早已滲透了這片廢墟的每一個數據節點和殘骸！
刺眼的白光讓陳默眼前瞬間一片空白，強烈的眩暈感伴隨著抑制環過載的尖銳刺痛直衝腦髓！他強忍著不適，震盪手槍本能地指向光源方向！
“砰！” 低功率的震盪波擊中了探照燈基座，燈光劇烈閃爍了幾下，但並未熄滅！
而就在這混亂的光影中，那個蜷縮在角落、被“先知”聲音驚動的身影，猛地抬起了頭！
一張極度扭曲、佈滿污垢和淚痕的臉轉了過來。他的眼睛沒有瞳孔，只有一片渾濁的、如同劣質顯示器雪花般的灰白色！嘴巴大張著，發出無聲的嘶吼，脖子上的藍色電路紋路爆發出刺目的光芒！他像一具被無形絲線操控的木偶，四肢著地，以一種違反人體結構的、蜘蛛般的速度，帶著濃烈的腐敗甜腥味，朝著被白光籠罩的陳默瘋狂撲來！
“吼——！！！” 非人的咆哮在地下空間迴盪。
前有被污染的倖存者化身的怪物，後有“先知”冰冷的意志鎖定。陳默的退路，被徹底封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