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傍晚，喬安行提前下班。
店裡最近來了許多新學生，大多數人只是單純慕名而來，但也不乏懷著別的目的的人。
「聽說你就是那個……啊，我沒有惡意啦，只是好奇，真的是你男朋友嗎？」「上次在新聞上看到，好甜喔……！」
「老師，公開戀情會不會對生意不好啊？」
問題在各種語氣裡拋過來，直白，甚至粗魯。
喬安行一向能泰然應對，淡淡笑著把話題擋掉。
只是有幾次，當他轉身整理器具，手指還是慢慢收緊了。
他回家時，林亦然正坐在沙發，抱著平板看設計稿。
聽見開門聲，他抬頭看了一眼。
「今天怎麼這麼早？」
「提前下課放人了。」
「……怎麼了？」
「沒怎麼。」
喬安行把外套掛起來，走到他身邊，微微彎腰，額頭輕輕抵住他太陽穴。
林亦然愣了一瞬，手指下意識停住。
「有人在店裡……說什麼了？」他聲音很輕。
「嗯。」
「是什麼？」
「問我們是不是在一起，問我是不是想借這事炒知名度。」
林亦然沉默了。
屋裡很安靜，只有空調運轉的低聲。
「……對不起。」
他語氣很輕，幾乎像在自言自語。
「你道什麼歉？」
「因為……這都是我的事。」
「不是。」
喬安行抬頭看他，眼神平靜而堅定。
「這是我們的事。」
林亦然垂下眼，睫毛在燈光下輕輕顫動。
「……可是，我會擔心。」
「怎麼會？」
「擔心哪天你覺得，我讓你失去了很多。」
喬安行沒有馬上回答。
只是彎腰，慢慢在他唇上落下一個很輕的吻。
「林亦然。」
「……」
「我最怕的是，有一天你為了別人的眼光，決定把我藏起來。」
「……」
「失去生意算什麼，丟掉你才是真的輸。」
林亦然沒有立刻回答。
他只是抬起手，慢慢扣住喬安行的後頸。
指尖溫熱，力道卻很輕，像是遲疑，又像是終於放下什麼。
「我……」
聲音啞得有些不穩。
「……我不想再逃了。」
「那就別逃。」
「……嗯。」
後來，夜裡。
林亦然刷著手機，看見有人在餐飲業討論區裡轉貼喬安行的教學影片，底下評論兩極。
「人帥就是好炒話題。」
「同居男友當免費宣傳啊。」
「他有手藝，但也很會抓熱度吧！」
他看了很久，指尖慢慢滑過那些字。
心口一陣發緊。
他想起父親在飯桌上說：「以後別讓人瞧不起。」
忽然明白，那句話不只是叮囑。
也是某種無形的期許。
「你怕嗎？」
喬安行的聲音忽然響起。
林亦然抬頭，看見他坐在床沿，眼裡沒有任何責怪。
只是淡淡的、讓人心安的專注。
「……有一點。」
「那要不要停下來？」
「不要。」
林亦然把手機放到床頭。
「……我就是怕，也不想放棄。」
喬安行終於笑了，慢慢握住他手。
「那就一起撐下去。」
夜燈的光暈，暈照得很暖。
他們沒再說話，只是彼此貼近。
那些不懷好意的目光還會在，而此刻，他心裡卻有一種穩定。
也許這條路真的艱難，可走著走著，害怕就會變小。
因為他知道，無論什麼風聲，這個人都會和他並肩。
◇
那天上午，林亦然剛把一組稿件寄出去。
他靠在椅背，揉了揉眉心，準備起身泡杯咖啡。
手機震動一聲，屏幕上跳出好幾條訊息提示。
「你看這個影片了嗎？」
「有人在黑你們！」
「林哥，先別看留言……」
心臟忽然一緊，他下意識點開連結。
畫面一開始是喬安行在廚藝教室上課的畫面，畫質不清晰，顯然是被偷錄的。
接著畫面切到另一段，喬安行和他在店外說話的背影，被配上了一段挑釁的旁白：
「一個不紅的插畫師，借著同居戀情撈曝光。」
「看起來感情穩定？別忘了他們以前也這樣對別人。」
「一場商業秀罷了。」
彷彿早就安排好的腳本。
底下的彈幕瘋狂滾動。
「真噁心。」
「圈粉又圈錢？」
「難怪這麼快公開，肯定是想炒作。」
他握著手機，手指一陣發麻。
有人在評論裡tag了他和喬安行的賬號。
「這對假面情侶到底還要演到什麼時候？」
「演完記得分手，別再污染我們的眼睛。」
那些話像一根根細針，扎進胸口。
他盯著畫面，呼吸一度失了規律。
門忽然被推開。
喬安行走進來，剛抬頭，就看見他臉色蒼白。
「怎麼了？」
林亦然沒有立刻回頭。
手機還亮著，影片還在循環播放。
「你看見了？」喬安行聲音低下來。
林亦然用力把手機扣在桌上，指節發白。
「這算什麼？」
「他們要黑，總能找到理由。」
「……」
「沒什麼大不了。」
林亦然抬頭，眼底帶著少見的懊惱：
「你不生氣？」
「生氣啊。」喬安行走過來，慢慢把他攬進懷裡，聲音克制地壓著：「我恨不得一個個揪出來。」
「那為什麼你看起來……這麼平靜？」
「因為我知道，你比我更受不了。」
林亦然閉上眼，手指抓緊他衣角。
「我不想再讓他們有話題。」
「你以為不公開，就不會有話題嗎？」
「……」
「哪怕我們一輩子躲著，也總有人會在背後編造故事。」
「可我……」
喉嚨像被什麼卡住。
「……我怕。」
喬安行抬手，輕輕扣住他後頸。
「別怕。」
「怕我們最後真的被罵散了。」
「……」
「怕你有一天，會厭煩這些麻煩。」
短暫的沉默。
喬安行終於開口，聲音比任何一次都低：
「林亦然。」
「……」
「要是怕到快撐不住，就看著我。」
「……」
「如果你想退出，我不會怪你，但只要你想留在這裡，我就會陪你一起撐。」
林亦然抬頭，看著他。
眼眶慢慢泛紅。
「可是……我們真的會贏嗎？」
「不是贏。」
喬安行垂眼，額頭輕輕抵上他的。
「是活下來。」
「……」
「活得比他們的流言還要久。」
那天晚上，他們把所有私訊設為靜音，把討論區的連結拉黑。
即便心裡依然發抖，但林亦然第一次沒有立刻想要逃。
他坐在沙發上，看著喬安行，無論要多久，無論會有多少次這樣的暴風雨，他終於有點明白，他們能做的，不是讓全世界都閉嘴。
而是，哪怕全世界都在喊著他們會輸。
他還是想牽著這個人的手。
走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