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車離開現場後,允翊凱忍不住開口問:「管醫師,你怎麼這麼快就趕到了?」
「我擔心子雯的情況,看完診就馬上趕來了。」管兆申依照事先準備的說詞回應。
允翊凱往駕駛座瞥了一眼,猛然認出——那不就是幾天前在醫院見過的那個男人!
這場行動,其實是胡東岳與管兆申聯手策畫。他們以一張兌換券為餌,引導允子雯帶著哥哥走進指定的店家。記者是羅炳耀假扮,店員則是事先安排的內應。趁著現場混亂,他們成功將允翊凱帶往胡東岳的診所,而開車的人,正是古悠人。
「怎麼會是你?」允翊凱驚愕地望著古悠人。
「還不是你妹妹拜託我安排的?她就是希望你接受心理諮商,好好談一談。」古悠人透過後照鏡瞪了他一眼,心裡始終覺得,事情發展成這樣,全是因為允翊凱一再逃避。
「子雯,妳到底在想什麼?」允翊凱困惑地望著妹妹,而她仍低著頭,沉默不語,神情黯然。
「她之所以那麼拚命,是為了滿足父母的期待。」管兆申透過後照鏡說道,語氣平穩中藏著不捨:「她贏得掌聲的同時,卻讓你們的關係逐漸出現裂痕。」
「你妹妹一向不擅長表達,所以才會拜託我們安排你接受諮商。」
「莫名其妙!我又沒答應,憑什麼你們可以擅自替我做決定?」允翊凱怒斥,激動地表達出強烈的不滿與抗拒。
古悠人臉色一沉,忽然猛踩油門,車子瞬間在街道上疾馳而出。
眼見他行為失控,管兆申立刻出聲喝止:「古悠人!你到底在幹什麼?快停車!」
他根本不把管兆申的話放在眼裡,冷哼一聲,不屑地回道:「對付這種沒用的孬種,我有我的方法,不能光靠胡東岳。」
他將車駛上外環道的橋面,刻意在欄杆旁停下,精準地封住右側車門的出入口。
古悠人猛然推開車門,毫不留情地將允子雯拽出車外。
允翊凱怔怔望著眼前突如其來的一幕,腦中一片空白,直到管兆申驟然大喊:「你還愣著幹嘛?快去幫你妹啊!」
他立刻跳下車,一抬頭,就被眼前景象嚇得臉色發白——古悠人將允子雯逼到橋邊,一手緊扣她的手腕,另一手抵住她的背,只要稍一用力,她就會墜入橋下湍急的河水。
「喂!快住手!你瘋了嗎!」他嘶吼出聲,聲音止不住顫抖。胸口像壓著一塊巨石,恐懼與怒火翻騰交錯,思緒早已亂作一團。
「你不是她哥嗎?連保護她都做不到?」古悠人背對著他,語氣冷得令人發寒。允子雯哭泣掙扎,動彈不得,彷彿下一秒就會被推落深淵。
「哥……救我……」她帶著哭腔的聲音顫顫微弱,滿是無助與恐懼。
允翊凱跪倒在地,額頭緊貼冰冷地面,哽咽著懇求:「拜託……放過她……我求你了……」
管兆申怒喝:「夠了!你再不住手,我就報警!」他臉色鐵青,手指哆嗦地指向古悠人。
「我早就警告過你,可你還是一副自怨自艾的模樣!」古悠人怒聲罵道,將允子雯推向他。
「想守護重要的人,關鍵不是你能做什麼,而是你願意付出什麼代價!」古悠人聲嘶力竭地吼道——這句話不只是對允翊凱的斥責,也道出了他心裡最深的傷痕。
「夠了,別說了。」管兆申出聲打斷古悠人。他知道,再繼續刺激下去,只會讓事情變得更加複雜。
「翊凱,你妹妹雖然沒明說,但我多少了解你們的狀況。希望你能和我一起,幫她走出這段困境。」
回到車上後,允翊凱望向身旁的妹妹,她仍驚魂未定。剛才發生的一切,顯然在她心中留下深刻的陰影。
車外飄著細雨,車內瀰漫著一股低迷沉悶的氣息。除了雨刷規律來回的聲響,連彼此的呼吸聲都顯得格外清晰。
允翊凱心中五味雜陳。他明白,會走到這一步是因為自己的懦弱。為了逃避良心的譴責,才一再替自己找藉口。
「對不起……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允子雯低聲說著,低著頭,完全看不清她的表情。聲音滿是愧疚與迷惘。
不知從何時起,他們的關係漸漸被撕裂。曾經並肩同行、共享喜悅的兄妹,卻因她成了眾人矚目的焦點,而被一道無形的牆隔開。
街上的雨勢越下越大,車子緩緩停在胡東岳的辦公大樓前。
「你到底要不要一起來?」古悠人滿臉不耐,像是在逼他快點做決定。
雨水滴答落在車頂,節奏紊亂,仿佛催促。那聲響與古悠人咄咄逼人的語氣交織在一起,令允翊凱遲遲無法做出決定。
此時,允子雯毫不理會外頭的滂沱大雨,毅然推開車門,一跛一跛地走向大樓。她的決心早已展現在行動中。
看著妹妹堅定的背影,允翊凱終於不再猶豫,快步追上。
古悠人一推開診所大門,便看見胡東岳早已站在裡頭等候。
接待大廳清新雅致,柔和的光線灑落在精心佈置的空間裡,尤其那盆天堂鳥為整體氛圍添上一抹生機。
當允翊凱看向胡東岳時,立刻被他與眾不同的氣質吸引。那雙異色的眼瞳深沉似海,似乎能看透他人內心最深處。
胡東岳微笑著說:「你好,允同學。謝謝你願意陪妹妹過來諮商。」
「你是……心理師?」允翊凱遲疑地問。看著胡東岳身上的白色格紋襯衫和輕鬆的穿著風格,總覺得與他印象中心理師一貫的形象有些落差。
是的,請多指教。」胡東岳露出笑容,態度溫和親切,沒有一絲壓迫感。
「今天讓我過來做諮商……我可以怎麼幫上忙?」
胡東岳直視著他,眼神堅定。「我希望你能明白——你妹妹為了這個家,付出了什麼樣的代價。」
「管醫師說……胡心理師可以引導我們,透過潛意識溝通。」允子雯在旁輕聲補充。
她低著頭,聲音輕柔而緩慢,指尖緊扣上衣下擺,「我有很多話想對你說……卻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允翊凱無法確定她話中的真正含意,但心裡有個聲音不斷提醒自己——這一次不能再退縮,更不能再讓她獨自流淚。
「我不確定該怎麼做……但我願意陪子雯接受諮商。」
胡東岳點頭微笑,神情中透出欣慰,隨即轉向古悠人,交代他開始準備。
「我們到診療室吧,後續的療程會在那邊進行。」
當允子雯和允翊凱走進診療間時,窗外的天氣已轉為晴朗,柔和的陽光斜灑進室內,讓整個空間籠罩在一片溫暖與靜謐之中。
兩張褐色沙發椅對稱擺放,中間的矮桌上安放著一台θ波傳導裝置,漆黑外殼在陽光下泛著柔和光暈,讓人不禁對它的用途產生好奇。
一踏入房內,兄妹倆便感受到一股柔和而寧靜的氣息,原本緊繃的神經慢慢鬆開,連呼吸都變得輕盈起來。
胡東岳站在沙發旁,誠懇地說道:「請坐。」
「今天的晤談內容,我會嚴格保密,請兩位放心。」
兄妹倆面面相覷,神色略顯拘謹,一時不知該從何談起。
「別緊張,不如由我來提問吧。」胡東岳笑了笑,坐上沙發,將筆記本輕放在腿上,握筆準備開始這場晤談。
「翊凱,我可以這樣稱呼你嗎?」胡東岳刻意直呼他的名字來建立親近感。
允翊凱點了點頭,表示沒有異議。
「你是不是有些話,想對允子雯親口說呢?」胡東岳語氣平穩,巧秒地把問題拋向他,彷彿是在邀請他踏出第一步。
他停頓了片刻,低聲說:「我做了……一件不可原諒的事。」
「我忌妒她總是成為家人關注的焦點,也因此,我在家裡的壓力越來越大。」他越想越後悔,閉上眼睛,像是在向神父低聲懺悔。
「因此……我說了不該說的話。」他內心翻騰,思緒如潮水翻湧,終於鼓起勇氣,選擇放下自尊,將所有的事開誠布公。
「不是這樣的!是因為我……」允子雯急切地為哥哥辯護,生怕他遭人誤會。
「爸爸那樣對他,都是因為我……所以……」
「不對……子雯……是我傷害了妳……」允翊凱泣聲哀嘆,兩人不約而同將錯全攬在自己身上。
「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她原以為努力是為了家人,卻不知不覺讓哥哥背負了沉重壓力與羞辱。
見兩人情緒低落,胡東岳適時開口:「我理解,你們在背負父母期望的同時,也背負著情感上的壓力。但我相信,你們是真心關心彼此的。」
「子雯,妳為這個家付出了很多。但我也希望,妳能多為關心妳的人想一想。」
「身為心理師,我不會評論妳的選擇。但妳經歷的那些事,讓很多人心痛……包括我在內。」
「你為什麼這麼關心我的事?」允子雯睜大雙眼,難以理解眼前這位幾乎陌生的人,為何如此在意自己。
「其實我們第一次見面時,我就察覺到妳有些異常。妳離開後,我一直反覆問自己,真的沒問題嗎?」
允子雯靜靜地聽著,連眼皮都沒眨一下,彷彿胡東岳的話觸動了什麼。
「當我得知妳出事的消息時,真的很難過,因為那原本是可以避免的。」
「在妳這個多愁善感的年紀,很多事都特別敏感,而我卻沒及時察覺,真的很抱歉。」話剛說完,胡東岳微微垂首,像是在為自己的疏忽深深致歉。
胡東岳的話,讓允子雯第一次切身感受到——除了父母之外,原來還有這麼多人在意她、關心她。這份真摯的情感,如春雨般滲入心底,也讓她終於卸下心防。
「胡心理師……」
允子雯抬起頭,眼神清澈而堅定:「你能用你的方式,把我的心聲傳達給我哥哥嗎?」
胡東岳望向允翊凱,眼神裡藏著詢問的訊號。允翊凱沉默片刻,感受到所有人對妹妹的用心,而他明白,唯有改變自己的心態,才能重新修補兩人之間的裂痕。
待續